李震海
月亮作為一種情結,存在于中華幾千年的文明史之中。上至文人雅士,下至平民百姓,都對月亮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從嫦娥奔月的圖騰神話時代開始,月亮便是輕盈美麗的象征,或是憂傷的寄托以及思念的信物,詠唱月亮的詩歌代代相傳。幾千年過去了,曾經圣潔的月亮卻似乎越來越遠,越來越朦朧。這是為何?詩人告訴我們,大氣污染了,到處是工業的“炊煙”,籠罩了大地,也給月亮“披上了一層面紗”;也因世俗的功利,利欲的熏心,遮蔽了人內心的美好,也隔斷了與美好月亮的共鳴。“原有的純潔/原有的皎潔/都已不復存在”,李白詩中的“白玉盤”和“瑤臺鏡”怎么也認不出來了。純潔不復存在的何嘗只是月亮,人心、世俗不也是這樣嗎?現實中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爭名奪利,將以往淳樸的民風顛覆。
月亮被“毀容”了,不再是千年前的皓月了。臉上布滿了灰塵,而這都是人類熏出來的啊,工業的繁榮帶來的是對資源的過度開發和對環境的破壞,大氣環境的破壞,使月亮毀了容。被“毀容”的何止是月亮,還有山川、草木、鳥獸,甚至是人類自身。山石滑坡了、河流枯竭了、樹木伐光了、鳥獸的棲息地沒有了,人類也遭到了各種病毒的侵擾。月亮也累了,不堪重負,臉上露出了疲倦,“像剛走出工地的民工”。而造成這一切的都是因為人類的貪婪無知。
“被貪婪毀容的月亮”不再“明月照我行”,而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詩人說它是害羞了,“羞于面對世界/羞于陪伴人們睡眠”,因為它不再有以往的美麗,不再有以往的純潔。真是月亮害羞了嗎?答案是否定的,實則是月亮不愿見到地球上“大氣污染/世俗浸漫”的現狀。人類傷害了月亮的心!“它的美被誰葬送?它的美被誰褻瀆?”詩人詢問這個世界。到底是“誰”?相信讀完這首詩歌的讀者都會有一個答案!
那個詩人筆下曾經純潔、皎潔的明月,那個曾經為詩人魂牽夢繞的明月,我們應向何處尋?詩人告訴我們:“如今只能坐在古詩詞里賞月/如今只能在文字中與月交談”,因為“詩詞中的月亮才是原來的月亮/高高懸掛在唐宋的夜晚”。我們只能在古詩詞里演繹“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在古詩詞里欣賞“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在古詩詞里感受“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在古詩詞里嗟嘆“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在古詩詞里聆聽“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在古詩詞里暢想“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在古詩詞里憂思“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且看恍惚中,似在風清月明的鄉間,有詩人正“燙一壺老酒”,是稼軒“醉里挑燈看劍”,抑或是太白“斗酒詩百篇”,還是東坡“把酒問青天”……另有三五詩人,似是昌齡在琉璃堂與太白、高適把酒言歡,抑或是東坡、佛印等在談古論今……一篇篇才華橫溢的詩篇橫空而出。詩人告訴我們,“唐宋詩人的才氣,都斟于頭頂融融的銀盞”。月亮匯聚了他們的才氣,也成為他們靈感的來源。
古詩詞的意境讓人流連忘返,古詩人的才情讓人贊嘆萬分,但最讓人難舍的卻是那一輪“銀盞”!那一輪純潔、皎潔的明月!夢已醒,酒已醒,“走出詩詞的意境”,只剩下“渾濁的世風撲面”。詩詞里美好的意境,現實中卻再也難尋,美麗的月亮、秀麗的山巒、清澈的河流、湛藍的天空、翠綠的樹木、豪情壯志、金戈鐵馬等等都已成為過去,看見的只是“風亦不明,天亦不藍”。詩詞里的淳樸與美好也同樣尋覓不到了,只剩下為名利、為生活奔波的人們,而月亮只作為地球的衛星留在人們的印象中。月圓之時,又有幾人能“舉頭望明月”進而“低頭思故鄉”呢?月宮中的玉兔和吳剛,以及美麗的嫦娥早已敵不過燈紅酒綠的夜生活,真正成為了一種遙遠的傳說,離開了今人的意識。“舉頭望明月”,我們看到的卻是“變質”了的月亮。大詩人李白曾詠嘆“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今人確實是看不到古時的月亮了,可如今的月亮卻未曾照過古人。禁不住想問一聲,隨著“神七”上天的宇航員們,你們有沒有看到曾經美麗的月亮?
詩人慨嘆:真是愧對祖先!可是,愧對祖先的何嘗只是詩人一人?
[作者單位:湖北大學文學院]
坐在古詩詞里賞月
曲近
大氣污染
世俗浸漫
披面紗的月亮啊
離我們越來越遠
原有的純潔
原有的皎潔
都已不復存在
像剛走出工地的民工
除了灰塵,還有疲倦
被貪婪毀容的月亮啊
總是躲躲閃閃
羞于面對世界
羞于陪伴人們睡眠
它的美被誰葬送
它的美被誰褻瀆
如今只能坐在古詩詞里賞月
如今只能在文字中與月交談
詩詞中的月亮才是原來的月亮
高高懸掛在唐宋的夜晚
風清月明的鄉間
燙一壺老酒,醉里看劍
邀三五高朋,賦詩論道
唐宋詩人的才氣
都斟于頭頂融融的銀盞
走出詩詞的意境
渾濁的世風撲面
風亦不明,天亦不藍
真是愧對祖先
(選自《鴨綠江》2008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