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易風：有涯生命演繹無限風景

陳　翠

一位76歲的老者，擔任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指導教授、博士生導師和10多所大學的兼職教授，兼任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特邀研究員和中華外國經濟學說研究會會長等多項學術職務，編譯和著作的書籍、論文難計其數……采訪前的“摸底”讓我對吳易風教授肅然起敬，腦海里也浮現出一副嚴肅的老學究的模樣。

見到吳易風教授，完全顛覆了我的想象：神采奕奕、和藹可親，雙目清亮有神，語調干脆柔和，談吐風趣幽默。他不擅長談論自己，但聊起當前國內經濟問題則滔滔不絕。或許正是這種為學術而忘我的精神，讓他繼續攀登經濟學研究和教育的高峰。

拜妻為師學數學

在吳易風教授家的大廳里，最引人矚目的是裝滿書的十幾個大書架，顯示著吳易風最大的愛好：讀書、買書、藏書、寫書。藏書主要是經濟學著作，除大量中文書，還有為數不少的英文書和俄文書。吳易風對書的執著愛好與廣泛涉獵始終如一。

因家境貧寒，吳易風少年時代只讀過幾年私塾和半年小學，后就讀于江蘇省界首鄉村師范學校簡師部和揚州師范學校初師部。1950年起，他先后在揚州蘇北機關干部學校和江蘇省轉業干部速成中學任語文和歷史教員。在此期間，他自學了大學中文系和歷史系的許多專業課程，還開始學習俄語。在講授“經濟建設常識”課時，他開始接觸經濟理論并產生濃厚興趣。

1955年，吳易風考取中國人民大學，攻讀政治經濟學專業。俄語考試通過后，他經校長特批免修俄語，開始學英語。當時的中國人民大學只教俄語，他就向一位英語教師學國際音標，然后自學。畢業后，他留校任教，但并未停止學習英語。他向高鴻業教授等歸國學者請教，自學專業英語，開始從事外國經濟思想史和現代西方經濟學的教學和研究工作。

學習和掌握數學對研究西方經濟學來說必不可少。吳易風感到在大學時學的高等數學遠不夠用，就向他的妻子、北京郵電大學數學教師劉天芬系統地學習數學。他從微積分開始一門一門地學，自學完概念和例題后做習題，最后交由妻子批閱，這在當時傳為佳話。20世紀80年代中期，他倆合譯了英國經濟學家艾倫的《數理經濟學》，其中涵蓋微積分、線性代數、概率論、數理統計等數學理念。直到現在，經濟學出現新的數學模型時，他還通過自學來掌握。

1989年~1990年，吳易風作為高級訪問學者訪問美國多所大學，研究西方經濟學的最新發展。見到美國學者利用計算機方便研究，年近六旬的他回國后開始自學電腦，買電腦自學教程一類的書看。從點滴學起，向自己的學生請教，他終于掌握了電腦實用技術，大大方便了教學和研究。

“三通”經濟學家

終身學習開拓了吳易風的視野，他的研究范圍涉及馬克思主義經濟理論、西方經濟學、外國經濟思想史3個學科。有人因此稱他是“三通”經濟學家——精通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精通西方經濟學、精通外國經濟思想史。對此他頗不以為然：“做學問的都知道，對一門學科，粗通還勉強可以說，精通談何容易，更不用說是3門學科了。”

作為經濟學教育家，吳易風深知教科書的重要性，因而十分重視我國西方經濟學教科書的編寫工作。憑著對馬克思主義經濟理論和西方經濟學的了解，加上英語和高等數學的根基，他主編和與人合作主編了幾本西方經濟學教材，出版了幾本經濟研究著作。他提出的一些創新性觀點和結論，對西方經濟學的教學和研究起到了積極作用。

吳易風等編寫的教材既保持西方經濟學的原貌，又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進行分析和評論，堪稱是適合中國特點的西方經濟學教科書。多年來，這些教材影響了一批又一批青年學子。其中，他和高鴻業教授合寫的《西方經濟學》在國內影響較大，讀者對這本書評價較高。他曾獲全國高校首屆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優秀成果一等獎、北京市社會科學研究優秀成果一等獎，并獲全國模范教師、資深翻譯家稱號。

吳易風在我國經濟學界是從事西方經濟學教學和研究的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他堅持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研究西方經濟理論和政策。近些年來，國內有人主張用西方經濟學取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熟悉西方經濟學的吳易風指出：“西方經濟學具有二重性，即既有階級性，又具有在特定條件下的實用性。應一分為二對它進行科學的和全面的剖析，分清哪些是意識形態成分，哪些是在特定條件下有用的成分，然后有針對性地評判和借鑒。”他用經濟學界老前輩陳岱孫教授提倡的“弘揚馬列，銳意求新，借鑒西學，體察國情”來處理二者的關系。受吳易風的影響，他的西方經濟學專業博士生和經濟思想史專業博士生在各自的研究中都努力掌握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和方法。

學生的人生坐標

在中國人民大學，吳易風身兼經濟思想史和西方經濟學兩個專業的博士點的指導教授。他重視博士生的每個培養環節，與他們一起制定研究計劃，開列參考書目，要求學生定期匯報讀書心得。西方經濟學專業在讀博士研究生任超鋒說：每次授課前吳老師都認真準備，充實的授課內容讓學生收獲良多。學生的每篇論文他都要逐字逐句地閱讀和批改，連標點符號也不放過。老師有時累得眼睛充血。在這樣的熏陶下，學生做學問的態度也日益嚴謹。

吳易風關懷學生，隨時準備向有困難的學生提供幫助，但他不讓學生請客送禮。他雖年事已高，但十分珍惜學生的時間，自己的事情很少找學生幫忙。“吳老師治學嚴謹，編書、寫文章從不讓學生代勞。”西方經濟學專業博士宋勁松告訴記者，今年上半年吳老師身體不好，但已應約寫的一篇文章很難推掉，幾個弟子提出幫忙，都被他婉拒。

在學生眼中，吳老師最大的魅力在于他的學風和人格：不為名利左右，認真做學問、做人。“我當時報考吳老師的博士生，不只因為他是西方經濟學界的泰斗，更因為他學風正直，只要能夠考到高分肯定能夠被錄取。”任超鋒說，跟著吳老師，提升的不只是學術水平，還有人格修養。吳易風要求學生有深厚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功底，但尊重他們的學術選擇。

吳易風每天的工作時間幾乎都不下10個小時，周末也不休息。今年年初，由于長時間在電腦前工作，他突患眼肌麻痹，出現復視。醫生要求他遠離電腦至少3個月。一輩子忙于經濟學研究和教學的吳易風，終于有時間滿足自己的業余愛好：彈鋼琴，聽音樂，欣賞古詩詞。談起病情，他幽默地說：“那時候門都不敢出，因為眼肌麻痹，看東西成雙影，一到街上，我看到的汽車流量比實際流量增加一倍。”

吳易風對學生的影響是一生的。“他那種永遠樂觀的心態，學貫中西的經濟學知識，嚴謹的治學態度，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以及他的勤奮好學和人格魅力，給歷屆博士生留下了深刻印象，也為我們樹立了人生的典范。”宋勁松說。

“把脈”現實經濟

雖然將大多數時間用在書齋和課堂，吳易風從來不忘關心現實經濟問題。出于經濟理論工作者的社會責任感，他多次向高層決策機構提出政策建議。例如，1994年，為了確保公有制的主體地位，他提出成立國有資產管理委員會的建議。

一個時期以來，在國內的產權理論研究領域中，馬克思主義被邊緣化，出現了言必稱科斯定理及新制度經濟學產權清晰論的不正常現象。針對這一傾向，吳易風嚴肅指出，以科斯為代表的新制度經濟學所說的產權清晰是指私有產權清晰，這種產權清晰論被一些人用來宣揚資本主義私有制，攻擊社會主義公有制。我們決不能讓新制度經濟學的產權理論誤導國有企業產權改革。

“宏觀經濟學家的重要任務是為宏觀經濟號脈，及時診斷，對癥下藥。”吳易風堅守這一責任。20世紀90年代初，國內經濟學界就當時宏觀經濟形勢是否過熱進行了一場論爭。吳易風根據比較高的兩位數的通貨膨脹率和不超過3％的失業率的數據，認定經濟過熱，指出通貨膨脹是我國當時宏觀經濟的首要問題。他分析了通貨膨脹的具體原因，提出了適合國情的適度從緊的宏觀經濟政策建議。

多年來，吳易風從事理論研究時不隨波逐流，堅持獨立思考和科學分析，對錯誤觀點敢于進行批評，真正實踐了陳云提倡的“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原則。盡管曾因此遭到誤解，他仍然堅持基于勞動人民立場的判斷。他總是對問題進行謹慎思考而不隨風搖擺。

到明年，他在大學從教就滿50周年了。半個世紀里，他著作等身，桃李滿天下，堪稱學術泰斗。面對這些，他非常謙虛：“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只想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責任編輯：王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