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愛

鄒殿偉

加拿大人保羅在繼承了父親留給他的農場后，辭去工作，攜新婚妻子凱麗一起回到農場。幾年的傾心經營，農場里一片生機勃勃。保羅夫婦享受著這種遠離鬧市的恬靜生活。但就在秋季的一天，他們駕車外出送農產品時，在山道拐彎處不慎與一輛迎面駛來的大貨車相撞，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凱麗當場被撞斷雙腿。只受了些輕傷的保羅火速把妻子送到醫院，經過全力搶救，凱麗雖然保住了生命，但下半身卻癱瘓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給保羅夫婦的生活蒙上了一層陰影，盡管保羅表面上毫無怨言地照料妻子，但心里卻在暗暗焦急——他們目前還沒有子女，而妻子卻因車禍永遠失去了生育能力。凱麗深知，自己的癱瘓給丈夫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壓力，盡管她仍然深深愛著保羅，但一想到丈夫盼子心切，就深感不安。她覺得只有離婚才能使丈夫有再娶的機會，從而擁有后半生的幸福。經過深思熟慮，凱麗強抑著淚水對保羅說：“親愛的，我們離婚吧，你應該再娶個健康的女人，生育一雙兒女，那樣我的心會好受些……”保羅沒料到妻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內心充滿了矛盾，作為一個尚且年輕的男人，他確實需要美滿的婚姻生活，也更渴望擁有自己的孩子。但是，離婚后誰來照料凱麗呢？面對妻子的離婚請求，他一時拿不定主意。

凱麗似乎揣摩出了丈夫的心思，便想出一個主意。她對保羅說：“親愛的，如果你不介意，只要花上一筆錢，我就可以住到城市里的療養院去。那里的條件很好，又有經過培訓的專業人員照料，我一定會生活得很愉快……”盡管妻子說得很輕松，但保羅卻不放心，他決定親自去市里的療養院看一看，實地考察那兒的環境設施和服務質量。

第二天，保羅獨自駕車來到市里的療養院。好一番察看后，他比較滿意，這才決定回農場后把妻子送到療養院來。只有妻子能在這兒生活得無憂無慮，他才會放心地與她離婚。

從療養院出來后，保羅又專門到市場上買了20磅鮮牛肉，這是妻子平時最愛吃的東西。在送妻子來療養院之前，他要親自為她烹制一桌最美味的菜肴。保羅把牛肉放到后車廂里，為防止途中有人扒車行竊，他把獵犬威克也留在車廂里，由于要路經野生動物出沒的一段林區，他身邊還特意帶了一桿獵槍。

保羅駕車一路疾駛。下午3點鐘左右，車子進入了茂密的林區。只見山路兩側怪石嶙峋、灌木叢生，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突然，保羅聽見威克在車廂里狂吠起來，他心里一驚，趕緊從汽車反光鏡中觀察車后的情況。天哪！一頭成年雪豹正快速追趕著汽車。保羅不知道這頭豹子為什么會對他的車產生興趣，但天性善良的他此時無意傷害這頭兇猛的野獸，只好一邊加快車速，一邊不停地鳴喇叭，期望能嚇退那家伙。不料，豹子全然不理會這些，仍然窮追不舍。正當保羅減慢車速準備鳴槍嚇退豹子時，狂吠不已的威克猛然躍出車廂，勇敢地撲向豹子。

保羅見此情景趕緊剎車，操起獵槍，打開了車門。盡管威克是受過一定訓練的獵犬，但遠不是雪豹的對手，很快就被撲倒，但威克反應機敏，趁勢鉆到豹子腋下，緊緊咬住它的一條后腿不放。雪豹咆哮著在原地打轉兒，威克也靈活地跟著它轉圈。保羅雖然手中有槍，但仍不想置這頭豹子于死地，在大聲警告無效后，才朝它的頭頂上方開了一槍。那頭豹子驟然抬頭，愣了一下，立即拼命甩開威克，扭頭鉆進了路邊的叢林。

這頭雪豹為什么要猛追汽車呢？當看到后車廂里那塊新鮮牛肉時，保羅才恍然大悟。原來，牛肉的血水不斷從車廂底部滲漏到山路上，豹子是順著一路灑下的血水追蹤而來的。時值冬季，正是豹子覓食最困難的時期。

威克呻吟著，保羅這才發現它的脖子上有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直淌。由于沒有止血藥和繃帶，保羅將威克抱到駕駛室中，脫下自己的外衣緊緊裹住它的傷口。然后，保羅匆忙發動了車子，繼續上路。但是，車剛開出不久，保羅就感到車后身猛地一沉，好像有什么重物進到車廂里。威克也似乎嗅到了什么，一個勁兒地沖著后面猛叫。保羅忙抓起獵槍，一個緊急剎車，跳下去直奔車尾。后車廂里的一幕令他驚訝萬分——居然又是剛才那頭雪豹！只見它嘴里叼著那一大塊牛肉，豹眼圓睜，喉嚨里發出低沉卻十分有力的嗚嗚聲，似乎在警告保羅不要阻攔它拿走牛肉。保羅不由得怒從心起，把槍對準豹子，大聲喝道：“快把那肉放下，你這畜生！否則……”話音未落，那頭豹子竟銜著牛肉從車廂里一躍而出。保羅猝不及防，被它沖倒在地，獵槍也摔出好幾米遠。萬幸的是豹子并沒傷害仰面朝天的保羅。

豹子銜著牛肉剛要離去，忽然一聲慘叫，那塊牛肉也掉在了地上。原來是威克趁其不備，從后面撲到豹子身上，并狠狠地咬住了它的頸部。受到偷襲的豹子猛地轉身，一下將威克甩下來，然后咆哮著撲了上去。眼看豹子就要置愛犬于死地，保羅猛然抓住豹子的尾巴，拼命向后拽，硬是把這頭健碩的豹子拉得倒退了好幾步。“威克，快跑！”保羅大聲喊道。忠實的威克卻擔心豹子轉身傷害主人，再次勇猛地朝豹子撲去，一口咬住了豹子的左耳，豹子疼痛難忍，使勁一擺頭，半只耳朵就被威克血淋淋地扯掉。狂怒的豹子再次撲倒威克，張開大嘴一下咬住了威克的脖頸，身負重傷的威克被豹子牢牢叼在嘴里。保羅見狀，奮不顧身地沖上去用拳頭猛擊豹子的頭部，試圖讓它松開牙齒。可那頭該死的豹子寧可挨揍也不肯松口放下威克，威克的四肢很快不再動彈了。

目睹了愛犬的慘死，保羅悲憤不已，他大吼一聲，將拳頭重重砸在豹子的眼睛上。豹子慘叫一聲，鮮血頓時從眼眶中流出，它一頭把保羅撞倒，銜著威克奪路而逃。情急之下，保羅撿起地上的獵槍，幸好槍沒有摔壞。他舉起槍，對著欲鉆進樹叢的豹子扣動了扳機，隨著槍響，豹子的身體踉蹌了一下，旋即消失在叢林深處。保羅估計那一槍應該打中了豹子，于是朝它逃跑的方向追去。果然，保羅看到地上有一攤血跡，但這頭豹子中彈后仍然沒有把威克丟下。

保羅猜測受重傷的豹子不可能叼著威克跑得太遠，他順著血跡追了一段后又發現一大汪血水。保羅斷定這頭豹子快要死了，因為它已經大量失血。這時，保羅心中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疑問：野獸在遇到生命威脅時應該只顧逃命，可這只垂死的豹子為什么一直銜著威克不松口呢？難道獵物比它的性命還重要？

保羅繼續往前跟蹤了約七八十米，來到了一處巖石突兀、蒿草濃密的谷地。終于，他發現那頭豹子倒在不遠處一塊凸起的巖石旁。保羅慢慢靠攏過去，只見豹子已經死了，但它死不瞑目。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它總算松開了口中的獵物。奇怪的是，豹子的身體保持著一種把獵物努力向前推送的姿勢。保羅的目光順著豹子匍匐的方向看去，他的心立刻揪成了一團——就在離豹子不到10米遠的地方，一個石洞里，赫然側臥著一頭瘦骨嶙峋的母豹！它的一條前腿不見了，斷肢處已經腐爛。在母豹的身邊散落著一些動物的骨頭和雜毛。

此時保羅一切都明白了，他完全能想象得出，石洞里的母豹在失去了獵食能力后，一直是靠另一頭雄豹的關愛才維持著生命。原來，剛剛死去的那頭雪豹拼死獵食全都是為了自己的伴侶！動物間這種生死相依的感情是多么質樸和偉大啊！那一刻，保羅忽然想起了家里癱瘓的妻子，他為自己有過的念頭而深感羞愧。一只野獸都能為延續伴侶的生命而流盡最后一滴血，自己怎能在妻子最需要關愛的時候逃避責任呢？

母豹發出的聲聲無力而又凄慘的哀嚎聲把保羅從沉思中喚醒，他看到它的眼中已經噙滿了淚水。保羅抱起威克向叢林外走去。過了一會兒，他又返回石洞，把那一大塊兒牛肉放在奄奄一息的母豹身邊，然后心情沉重地離開。

保羅又駕駛著汽車在山路上行進了，他要盡快見到妻子，給她講述這個悲慘而又震撼人心的故事，他已下定決心：無論今后的生活有多少困難和壓力，他都會和妻子相依為命，白頭偕老。

保羅一回到家，就流著淚把這個故事講給了妻子，妻子聽完也淚流滿面，她終于放棄了與丈夫離婚的打算。3天后，保羅再次駕車前往那片林區，在母豹棲身的那個石洞前，保羅看到它的身子早已僵硬，而那塊牛肉依舊完整地放在那里。看到這些，保羅的眼角濕潤了，滾燙的淚水禁不住再一次潸然而下……

（科荷摘自《中外故事》欣生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