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各大媒體突然關注一位人稱“青年性學者”的博士,他以過人膽識在深圳某夜總會成功演繹了一場“學術版”的《無間道》——臥底調查男公關的神秘生活。而作為其調查成果的一篇18萬字的論文,也將于近期出版。
“星級酒店男公關陪客人出去最低3000……”別看內容勁爆,這可不是什么獵奇小說,而是現為北京林業大學心理學系教師方剛的博士畢業論文內容。該文從男公關的工作、生活說起,繁衍至社會學的一條分支性與性別學中的“男性氣概建構”。
這篇名為《男性性工作者男性氣概建構的質性研究》的論文,總計18萬字,是方剛在中國人民大學讀博士時的成果,花費了方剛近兩年的時間。這位人稱“青年性學者”的博士生分別對北京、臺北、深圳等地的男性性工作者進行不同程度的接觸、訪問。
去年四五月間,當時還是在讀博士的他以深圳某夜總會“客房營銷員”的身份,與該夜總會的男公關們“親密接觸”兩個月,并最終完成自己的論文。目前,他正尋找可以出版這篇論文的出版社。
臥底目的:為完成“青年性學者”的博士論文
今年39歲的方剛,在他的自我介紹中,多以“性社會學者”或“青年性學者”自稱。無論人前人后,他并不避諱自己是研究“性與性別”的學者。而在進入性學這個圈子之前,方剛的身份是記者。
方剛以學者身份關注性革命過程中的第一個社會現象是多性伙伴,他花了大量時間接觸、調查多性伙伴行為者,并對其行為進行剖析。他當時的直接目的是,完成他的碩士畢業論文。2005年《中國多性伙伴個案考察》一書的出版,是他打響的第一炮,該項研究幫他順利完成了碩士學業。
對方剛來說,他是性學者,男公關則是他要關注的“諸多‘熱點’社會現象”之一,是他多性伙伴行為者研究的順延。他也不諱言他的直接目的是:為博士畢業準備一篇論文,既可以完成學業,又可以滿足他對該現象的“好奇心、探索欲”。
方剛認為:“好奇不是獵奇,好奇心是學術甚至人類進步的重要動力。”為了滿足其“好奇心、探索欲”,方剛經歷了頗為曲折的過程。
課題價值:全世界都缺少的深入調查
2004年方剛考上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博士,那時起就開始準備博士畢業論文選題。在半年時間里,他先后否定了好多研究對象。“我的碩士論文研究的是多性伙伴,之前想過博士論文研究換偶、包養和姐弟戀,但始終感覺這些題不夠味兒,不夠典型,很難做深,做博士論文風險太大。”就這樣,方剛把視點落在男公關身上。“當時有這個想法時,完全是從學術角度考慮。學術研究必須了解別人都不知道的,如果是別人研究過的就沒意義了。”方剛說。
對男公關的研究,全世界都缺少,而且方剛認為是探索“男性氣概實踐”的最佳樣板,又可以完成學業。在查了許多關于男公關的資料后他發現,之前國內外有人在研究,但都是通過問卷調查方式,還沒有人做過深入調查。
從學術角度講,調查方式包括問卷調查、訪談調查法等,他使用的田野觀察法,就是以臥底方式深入到實際中去,這種調查在社會學、人類學等學科使用較多。通常這種調查比一般的問卷調查要深,有些東西是問卷了解不到的。比如,有的男公關就接受這個客人,但就是不接受另一個客人等等,這些都是通過問卷調查了解不到的;跟訪談調查相比,這種方式更能體現真實性,“比如他們男公關沒事在一起閑聊總愛吹牛,有的人就說我昨晚找的客人20歲,皮膚如何如何好,年輕漂亮。還有多少多少二奶找我等。但是我在這里那么長時間,一個都沒有,我看見找他們的都是40多歲的女人,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的漂亮女人。”
論文題目選定后,方剛很多同學和朋友都在擔心選題不被導師通過,甚至有人認為他是在獵奇,并以此獲得名利。“在說出我的調查計劃后,我的導師和同學很支持我。”方剛說。
尋找對象:網絡幫忙讓他進入情色場
沒有網絡,方剛的研究計劃至少不會進行得這么順利。
2005年,方剛確定自己的研究方向后,分別與北京、臺北的男公關們有過不同程度的接觸,但都不夠深入。當年年底,他在互聯網上發布啟事,稱自己將進行男性性工作者研究,尋求信息幫助。網友YY(化名)很快與方剛取得聯系,并通過QQ進行多次交流。
YY曾經有過短暫的性產業從業經歷,當時是深圳某外企的高級職員。
深入交流后,方剛很快得到YY的信任,而YY則利用自己在深圳的各種資源,幫助方剛尋找可以進行“體驗”的地方。
通過YY的關系,FH夜總會(化名)的客房營銷部經理申哥同意方剛以“客房營銷員”的身份,在該部門工作兩個月,以進行其研究。條件是在使用信息時,不透露任何可能使讀者識別出當事人身份的內容;論文正式出版前,請申哥先讀一遍,以便對不該透露的信息進行把關,并更正對行業的誤讀。
方剛稱,為此,他支付給申哥相當數額的物質回報。
雙方達成一致后,2006年4月,方剛以“中國人民大學社會學系博士生”這一當時的真實身份及真實姓名進入夜總會。
獲取信任:倒貼1萬兩個月花掉4萬多
在該夜總會的多數工作人員看來,方剛只是因為經濟困難來打工“賺錢”的窮酸書生,這能讓他迅速以“博士”的身份融入夜總會的氣氛。
但是,方剛還是遭遇到一些困難,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他在行為上無法和“行內人”接近,比如抽煙、喝酒。人們常稱夜總會為“夜場”、“場子”,為了讓氣氛達到一定程度,場中人習慣性抽煙、濫飲,甚至吸毒或偶發性行為。
為了排除有些人的猜疑,方剛告訴身邊人,自己19歲時曾經因為醉酒而患上痔瘡,即便手術后,只要抽煙、喝酒就會出現便血癥狀;另外方剛還采取了花錢大手大腳的辦法,讓身邊人覺得自己“很夠朋友”。
作為客房營銷員,方剛的職責是,不管用什么辦法,都要“將客人弄進包間”。而該夜總會對方剛所在的營銷部的規定是,每天至少保證開一個包間。生意冷清的時候,營銷部的人員就必須自己湊錢開間房,自己玩。在“臥底”期間,部門開房的所有費用,都是由方剛一人承擔。而該夜總會最小的包間,最低消費也在580元。
“臥底”結束后,方剛發現,自己在這兩個月時間里不但花光了“中國青年性學論壇”提供給他的3萬元研究經費,還花掉了自己的1萬多元錢。
對于有人指責他浪費國家資源,方剛表示,這兩個月我花的4萬多沒有一分錢是國家給的學術資金,因此說我浪費科研經費是非常可笑的事。
而方剛所得到的收獲也小:在“臥底”一個月后,他向部分男公關透露自己準備寫一篇關于他們的論文時,沒有任何人表示擔憂,甚至還有人明確表示支持,并接受其深入訪談。
論文描述:神秘男公關的生活原生態
“我接觸的男公關每個人的外形都非常陽光、青春。”回憶那段生活,方剛首先顛覆了外界對男公關們形如枯槁的形象描寫。即便是很瘦的男公關,都有健康的膚色和神采,申哥說這是因為他們“都很會保養自己”。
方剛從業的FH夜總會屬某文化公司管理,在深圳屬于中小規模,有21個包間,8名男公關,各部門工作人員下午6時正式到公司上班。
但是,男公關并不能隨意進客房攬客。通常是幫客人開房的人(主要是營銷人員)讓誰進去,誰才可以進去供客人挑選。進入包間后,男公關和女客人則主要是喝酒、唱歌。在FH夜總會,大家最常喝的是每瓶330ml的青島啤酒,盡管男公關們習慣要酒、狂飲,但事實上他們并不從酒的消費中提成。
男公關不用向公司交納任何費用,公司也不給他們錢。但是,和小姐比起來,男公關收取的費用要高得多。按照慣例,小姐陪客人喝酒最低200元,和客人一起出去則要800元到1000元。而男公關陪客人喝酒最低500元,出去至少也要1500元到2000元,當然也會有人多給。據稱,在五星級酒店的男公關們陪客人出去玩至少要3000元。這些收入的百分之二十到三十,會支付給開房的營銷人員。
晚上10時以后,沒有被選進包間的男公關們,則會自己在舞場里尋找、物色女客人,并協商發生交易。深圳男公關的客人們主要來自香港,其次是臺灣,只有20%的內地人。
“男公關們沒有拒絕客人的權利,為了賺錢,再惡心的客人選了你,你也要陪。對客人就是服從。”“非常現實,都是圍繞著怎么賺到錢。賺到錢是最重要的,那個女人什么樣并不重要,只是為了賺她的錢。”“怎樣賺錢不重要,賺到的都是錢。”這些頻頻出現在方剛記錄里的話語,代表了方剛所接觸的男公關的主要思想。
家人支持:妻子是方剛的堅決擁護者
捧著18萬字的博士論文,方剛百感交集。“你瞅我頭發都掉大半兒了,”在茶幾前,方剛笑著低頭給記者看,“這篇論文凝聚了我十幾年的心血。”
這篇論文的核心部分,是發展了男性氣概理論,是對男性性工作者男性氣概建構的質性研究。在這段調查期間,方剛每天完成的筆記累計起來有幾十萬字。
論文能寫成,家人的支持很重要。妻子是方剛性研究的堅決擁護者。“老方做性研究都10多年了,這是他的興趣所在。盡管容易引起別人議論,但現在我已經習慣了,這就是他的工作。”妻子告訴記者,方剛不僅興趣愛好廣泛,而且有股鉆牛角尖兒的勁頭,平時善于結交朋友。盡管平時為了搞研究要經常去外地,但一旦他有時間就會陪她跟孩子一起出去玩。
在交談中,記者表示想采訪他的導師、社會學家潘綏銘教授,這讓方剛面露難色。“我的老師是塌實做學問的人,他從來不愿意接受采訪,”方剛說,“我現在都擔心他在媒體上看到我后會怎么說。如果他知道我接受媒體采訪的話,肯定說我這個小子不好,會影響學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