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部灣產業定位看重化工業發展

　　今年1月14日，國務院批準的《廣西北部灣經濟區發展規劃(2006～2020)》，將臨海重化工業集中區作為北部灣地區城市空間布局的重點區域。規劃提出依托沿海城市、深水良港，布局建設以現代工業為主的產業區。近期規劃建設面積86平方公里，集中建設欽州港工業區、企沙工業區和鐵山港工業區。
　　在這一片被譽為中國經濟增長“第四極”的區域，如何通過合理發展重化工業，帶動中西部地區的經濟發展?
　　為此，本刊專訪中國社科院工業經濟研究所所長呂政。
　　無論是在《廣西北部灣經濟區發展規劃》中，還是今年的泛北部灣經濟合作論壇上。我們都能感受到廣西壯族自治區政府對重化工業的重視，這是為什么?
　　廣西壯族自治區的經濟實際上可以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屬于西部地區，另一部分靠近沿海。但與珠三角和長三角沿海地區相比，廣西沿海地區的經濟發展又相對滯后。廣西希望抓住新的一輪重化工業的發展契機，利用北部灣沿海深水港的優勢發展重化工業。從優化經濟布局和加快西部大開發的要求看，這是合理和必要的。北部灣沿海地區的開發不僅對廣西的社會經濟發展有重要的促進作用。而且對云南、貴州、四川等西南地區的經濟發展，也有促進作用。
　　廣西的欽州市、防城港和北海市具有天然深水良港，在這一地區發展資源密集型的重化工業，能源和礦石進口以及產成品的運輸成本，肯定比在內陸地區建廠的成本低。廣西通過引進重化工業的大項目，帶動北部灣地區乃至整個自治區的經濟發展，是合理的。
　　廣東和廣西都提出了發展以重化工業為主導的臨港工業，紛紛引進大項目，如廣東湛江千萬噸級鋼鐵基地項目、廣西欽州1000萬噸煉油項目等，您認為，兩省(區)有什么共同點和特性?
　　在現行的財政稅收體制條件下，每個地方都會從本地區的利益出發，積極爭取上大項目，以促進就業和增加財政收入。因此省與省之間、地區與地區之間的競爭不可避免。但是按照科學發展觀的要求，各個地區的產業選擇，應當有所區別，特別是要避免低水平的重復建設。現在《廣西北部灣經濟區發展規劃》中提出，欽州港工業區以石化、能源、磷化工、林漿紙等產業為主；防城港企沙工業區，以鋼鐵、重型機械、能源、糧油加工、修造船等產業為主；北海市鐵山港工業區，以能源、化工、林漿紙、集裝箱制造、港口機械、海洋產業等產業為主。這個規劃的指導思想是正確的，體現了錯位發展和各有特色的要求。
　　目前珠江三角洲和長江三角洲勞動密集型產業遇到勞動力成本上升的困難，廣西能否承接長三角、珠三角的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承接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的產業轉移是促進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的一個重要途徑，但能不能轉移成功，一是取決于中西部地區投資環境的改善，二是由市場決定的企業生產經營成本和運輸成本是否具有競爭優勢。廣東提出以珠三角帶動“兩翼”和產業“雙轉移”的發展戰略。珠三角地區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的首選地是廣東省的東西兩翼和粵北山區。所以廣西經濟發展的立足點應當是北部灣沿海重化工業和內陸地區具有資源優勢的特色產業。
　　為什么重化工業布局主要考慮沿海地區?
　　首先，重化工業向沿海集中是一個世界性的普遍規律。資本主義工業革命以來，發達國家工業布局的一個普遍規律是，經濟活動的中心或者制造業的基地大都集中在沿海地區。比如日本的制造業、重化工業主要集中在以大阪、神戶為中心的關西地區和以東京為中心的日本東部地區，這兩個地區的經濟總量占日本國內生產總值的65％。美國重化工業和制造業也主要集中在西南的舊金山灣地區和東北部五大湖地區，這兩個地區的國內生產總值占美國全國的60％以上。
　　另外，經濟全球化使得世界各國的經濟聯系越來越密切，這種聯系主要通過國際貿易、資本流動實現。重化工業需要大量的運輸，而沿海地區交通便利，運輸成本最低。所以，我國新的一輪重化工業的發展過程中，許多大項目仍然放在沿海地區，但沿海地區發展重化工業主要以進口原料為主導。中西部地區具有能源和礦產資源的優勢，2000年以來中西部地區經濟的高速增長主要是靠發展重化工業拉動的，對能源、原材料等重化工業產品的旺盛的市場需求，為中西部地區重化工業發展提供了機會，這種局面還將持續下去。您認為，各地對重化工業的投資熱情，和我們目前的經濟發展階段有什么聯系?
　　一般來說，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都是從輕紡工業起步，到一定階段開始轉向重化工業為主導。但在計劃經濟體制和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我國沒有完全遵循這條規律。上世紀的50年代到70年代，為了加快工業化進程，實行了優先發展重化工業的方針。一方面，它使我國在較短的時間內奠定工業化基礎。另一方面也付出了很高的代價，多次導致國民經濟結構的嚴重失調，80年代開始加快輕紡工業的發展，解決了長期困擾我國的消費品短缺問題。到了20世紀90年代，我國進入新一輪重化工業加速發展的時期。迄今這個階段持續了至少15年的時間，而且還沒有完成。我國經濟發展在解決了溫飽問題之后，進入了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階段，城鄉居民的消費結構發生了變化，農村人口大規模的轉移，加快了城鎮化的進程，對重化工業的需求增加，加大了對能源、原材料的需求，必然加速鋼鐵、石化工業、建材行業、機器裝備制造業的發展，這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必經階段。
　　據您預測，這一輪重化工業的快速發展會持續到什么時候?
　　這要看中國未來的目標是什么。
　　中國不可能以美國人均消耗的工業品作為我們追趕的目標。目前，中國人均消費2噸標準煤，而美國人均消費10噸標準煤，如果要達到美國的標準，中國將來15億人，就要消耗150億噸標準煤，相當于現在能源消費總量的6倍。中國的資源稟賦和環境承受能力都不可能達到這樣一個目標。所以，中國的重化工業既要發展，又不能以美國為代表的工業發達國家人均消費水平作為我國發展的參照系。中國重化工業的發展要從國情出發，既要實現工業化、現代化，又要確定一個比較合理、可行的目標。即使2030年達到日本人均消費4.6噸標準煤的水平，我國能源的生產和消費總量需要超過65億噸標準煤，是2007年的2.6倍。我國的資源稟賦和環境承受能力決定了實現這一目標也是十分困難的。所以，我國重化工業的發展既有很大的增長空間，又面臨著諸多矛盾，到2020年實現全面的工業化，必須依靠科技進步和轉變經濟發展方式。
　　2005年，中國石油吉林石化公司雙苯廠發生爆炸事故，造成松花江嚴重污染。在一些發達國家，也曾發生過多起重化工業造成的污染事件。您認為，應該如何處理發展重化工業與環境保護這對矛盾?
　　吉林石化公司雙苯廠爆炸帶有一定的偶然性，但是，必須吸取教訓。發展重化工業，第一要科學布局。吉林石化公司在松花江上游，是上世紀50年代形成的布局。現在一些新的項目選址要盡可能在下游。這樣即使發生事故，也不會對整個流域產生污染。第二，老的重化工企業要改造，新建企業要采取先進的科學技術和生產工藝。第三，重化工業的生產過程要嚴格管理，避免出現重大責任事故。
　　重化工業必須走集中化、大型化、現代化的道路。首先，集中化使得上下游一體化，使資源得到充分利用。其次，集中化能夠采用大型、先進的裝置，大大降低能耗。比如建一個小型火力發電廠，發一度電要消耗400克標準煤，建一個30萬千瓦以上的大型火力發電機組，發一度電只要320克標準煤。國內最先進的90萬千瓦大型火力發電機組，發一度電只要290克標準煤。再次，集中化有利于污染的集中治理，降低治理成本。所以發展資源密集型的重化工業，必須強調集中化、大型化。
　　有觀點認為，目前我國沿海重化工業布局有些散亂，各地盲目上馬大項目，對資源和環境造成很大壓力，您怎么看這個問題?
　　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中國的稅收體制決定的。現在的稅收體制，是以增值稅為主體的稅制，哪個地方有工業項目，哪個地方就能獲得增值稅。盡管增值稅的75％交給中央，但地方還能拿25％，另外還有所得稅。如果現行的稅收政策不改，就很難從根本上改變地方爭上項目的現狀。而且，中國是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國，財政稅收帶有“分灶吃飯”的性質。即使中央財政加大對中西部轉移支付的力度，但只有吃飯錢，沒有發展錢，解決不了當地發展需要的資金來源問題。
　　現階段，中國的體制和發展階段交織在一起，科學發展觀是一個逐步實現的過程。
　　從我國的資源分布特征和環境承受力的現狀出發，您認為，我國重化工業應當怎樣合理布局?
　　中國的資源稟賦和經濟布局是有矛盾的，能源、資源主要分布在中西部，而經濟最活躍的地區在東部沿海。因此，重化工業的布局既要依托資源集中的地區，在中西部有資源優勢的地區發展能源、原材料工業，又要在沿海地區發展大型的重化工業。今后重化工業的發展重點，主要不是依靠量的擴張，而是通過優化結構來解決布局分散、工藝生產技術落后的問題。您如何看待民營資本進入重化工業?
　　在政策上，并沒有限制民營資本進入重化工業。但是重化工業是資本有機構成高的行業，需要大量的資本和先進技術，單個民營資本很難進入資本有機構成高的大企業。我國有很多私人獨資和家族獨資企業，但是缺乏資本集中機制。政府提高資本與資源密集型行業進入門檻，是這些行業技術經濟發展的客觀要求，代表了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不能因為單個不足就降低重化工業的進入門檻。民營資本應該通過股份制把分散資本集中起來，實現資本社會化，以適應重化工業發展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