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的啟示

　　繼震撼人心的《肖申克救贖》之后，弗蘭克·達拉邦特獻上了同樣具有震撼力的《迷霧》。不同的是，《肖申克救贖》中主題清晰、愛憎分明，而《迷霧》則名副其實，帶給人們一頭霧水。這團迷霧從影片中彌漫出來，籠罩在每個觀眾心頭。當迷霧散去之時，我們依稀感覺到，弗蘭克提供給我們的是一部災難啟示錄。
　　
　　★莫名的白霧★
　　
　　海報畫家戴維居住在美國一個小城鎮的郊區，環境優美而安靜。但是一陣奇怪的暴風雨打亂了他的安靜生活。森林大樹拔根而起，砸壞了他的窗戶、畫夾和船塢，湖面上遠遠飄來莫名的白霧。鄰居諾頓的汽車也被砸壞，于是兩家搭伙去鎮上的超市購物。
　　當戴維領著兒子和諾頓一起走進超市時，發現這里的照明、通訊設施都不能用了。他們走進了一個黑暗、封閉的世界。然而災難才剛剛開始。
　　正當人們在超市購物時，神秘霧氣鋪天蓋地襲來，一個滿臉是血的人幾乎是被大霧推進了超市，他恐懼的喊聲似乎要將恐懼刺入每個人的心中：“霧里有東西！它吃了我的伙計。”恐怖帷幕從這里開始拉開。
　　一開始，人們并沒有被那句恐怖的話所嚇倒。經過現代啟蒙的人們幾乎都成了經驗主義者和科學主義者，除了那些他們親眼看到并能用理性證明的事物，一概都不相信。在他們還沒有看到霧里的東西時，其他人的訴說并不能讓他們信服。他們只是出于本能的反應做好了防御的準備，對霧里的東西及其危害性，他們還沒有任何概念。
　　但是，當戴維在超市后面的貨倉發現了怪物，并且一個超市員工被怪物卷走之后，想象中的威脅變成了現實的威脅。在現實的災難面前，人們根據自己所接受的教育和信仰產生了理性與宗教兩種不同的反應。
　　
　　★理性與宗教★
　　
　　在這些反應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有兩種：一種就是前面提到的科學主義者的反應，一種是超驗宗教信仰者的反應。這兩類人正好代表了在現代社會中起到支柱作用的兩種力量：理性和宗教。
　　相信理性、相信科學的人對任何事物的接受都要經歷從懷疑到確證的過程。影片中這樣的人包括戴維、諾頓、老年女教師瑞普勒、年輕女教師阿曼達、收銀員歐利、保安吉姆等。他們開始顯然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的東西，但親眼所見后都接受了這些怪物存在的現實。
　　這些理性之人在災難來臨時會有短暫的驚慌，但很快他們就會鎮定下來。就他們的知識結構來看，任何災難都不是什么超驗的、神秘的因素造成的，其原因必定在經驗世界之中，不是社會原因，就是自然原因。對他們來說，沒有解不開的謎，真相大白只是時間問題。如果能找到災難的原因，那么就能夠找到對付它的辦法。所以，任何災難都是技術性問題，都是能夠靠科技抵御的，即使現在無法抵御，將來也一定能征服它。當任何災難都變成技術問題時，災難就失去了道德色彩，人們就不會一味地將災難同道德因素掛鉤了。換句話說，我們可以指責由于人的道德問題引發的災難，但對于災難本身來說，它不具有任何道德色彩。人們在對付災難時，不存在任何的道德問題，只存在知識和技術的足夠或缺乏問題。所以，理性之人會竭盡所能與災難作斗爭，必須團結起來，依靠實實在在的力量去抗擊實實在在的災難。
　　因此，以戴維、歐利、瑞普勒為代表的理性戰士堅決、冷靜地和災難作斗爭。不管這些怪物是誰派來的，一律格殺勿論。他們知道只能憑借自己的力量才能獲救。他們利用能夠利用的所有東西，打退怪物的多次進攻。
　　與他們形成對立的，是狂熱的教徒卡莫蒂。她習慣于將所有的事情都看作是上帝神意之安排，任何事情都具有強烈的道德色彩。災難對她來說就是上帝對人類的懲罰。這是由于人們犯了罪，引起上帝的震怒，從而導致這種懲罰的。既然災難是上帝意志的反應，那么就不能對抗上帝的意志，不能抗擊災難。那么如何消解它呢？只有通過懺悔和贖罪，使上帝高興起來，由此而免除災難。如果災難遲遲不去，只能說明人們的懺悔和贖罪力度不夠。所以，人們就要不斷的加大贖罪的力度，禱告行不通，就用鮮血和人祭，犧牲一個不夠，就犧牲十個、百個，直到上帝滿意為止。
　　將災難道德化的結果就是人類自我懲罰的悲劇。人們放棄一切抵抗，沉溺在自殘、自虐和自我犧牲的狂熱中，這就更加快了災難吞噬人類的步伐。卡莫蒂正在將人們引向這條自我獻祭的道路。
　　
　　★人性的衰微★
　　
　　兩條道路的沖突和斗爭一直存在著。
　　在一開始，當威脅不是太明顯時，卡莫蒂的宗教救贖觀無法與理性自救觀相抗衡。人們的樂觀自信使他們不能接受卡莫蒂的瘋言瘋語。
　　但是，隨著怪物們攻擊的加劇、大型恐怖怪物層出不窮、超市的人接二連三地死亡，人們的意志開始逐漸崩潰了。他們意識到人力可能無法與之抗衡了，如果要獲救，就必須借助于超驗的力量了。他們的天平開始向卡莫蒂傾斜。
　　理性的堅持是需要強大的意志的，如果意志被削弱甚至被摧毀，那么宗教的力量就會趁虛而入。當恐懼提升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們便會崩潰，從而放棄自己的意志，將自己的靈魂交給宗教。他們要依靠超驗的力量來填補自己虛弱的內心。
　　因此，卡莫蒂宗教的背后體現的是小人物虛弱的靈魂和意志，是無力抗擊災難、把握自己生命的表現。卡莫蒂自己膽小脆弱，她也想將別人變成和她一樣的人，一樣放棄抵抗、接受懲罰。瑞普勒對卡莫蒂的本質一眼看穿，她就是一個膽小的自私鬼，自身的無能導致她對強者的嫉妒，她恨不得所有人和她一樣軟弱、自私。
　　果然，大部分人都是軟弱的，他們接受了卡莫蒂的召喚，向災難投降。卡莫蒂搖身一變，成為軟弱群眾的教主和大救星。一個小規模的神權政體宣告誕生。
　　這些軟弱的人們集合起來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不過這股力量不是去征服災難，而是去進行自相殘殺，去懲罰所謂的異端的人們。他們要消滅的不是怪物，反而是和怪物作斗爭的人們。
　　意志堅強的理性之人逐漸成為少數，他們無法再和軟弱的人們建立的神權組織相抗衡。他們成了卡莫蒂向上帝獻祭的首選目標。如果有必要，卡莫蒂準備犧牲所有其他人來換取她的生存。
　　因此，如果說卡莫蒂的宗教是一種宗教的話，也已經是一種歪曲的、變質的宗教，她對自我的關注早已超過對上帝的關注。在狂熱的自我沉溺中，她已經取代了上帝的位置。這個自認為虔誠的教徒已經變成徹頭徹尾的自私鬼。她的惡毒和不寬容使她更像魔鬼的同路人，而不是上帝的仆人。
　　這樣，戴維等人和卡莫蒂的決戰不可避免。在影片中，戴維他們憑借技術上的優勢—— 一把小手槍——戰勝了卡莫蒂。
　　
　　★不言放棄★
　　
　　僥幸擺脫了卡莫蒂的戴維一行決定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超市。既然在超市里難免一死，不如沖進迷霧，找到一條逃生之路。他們向迷霧發起最后的挑戰。最后只有五個人成功登上了戴維的汽車，他們踏上了漫長的逃亡之旅。
　　沿途是一片蕭條景象，怪物們所到之處，生命氣息便告終結。這片迷霧也是無邊無際，讓人看不到光明的出口。當汽油耗盡時，他們仍然在迷霧中。大家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解脫的辦法：自殺。與其讓怪物們蹂躪而死，不如尊嚴地自殺。戴維用剩余的四顆子彈打死其他四人，包括自己的兒子，然后他去找其他工具自殺。
　　正當他要自殺時，聽到了異樣的聲音，很快，霧氣散開，他看到了坦克和軍隊，他們正在驅散迷霧、捕殺怪物。救兵來了！只差一點點，幾個經歷了千辛萬苦的理性之人就獲救了。而今只剩下戴維一個人，伴隨他的是天大的悔恨。
　　這個詭異的結尾讓我們猝不及防，甚至引導我們得出這樣的結論：無論是理性自救之路，還是宗教自虐獻祭之路，最終都歸于失敗。但是，我們還是可以看出，導演是傾向于理性自救之路的：沖出超市還有活命的希望，呆在超市不是被狂熱的宗教徒迫害而死，就是被狂熱者所迎接的怪物殺死。
　　最后這詭異的結局，是導演在告誡理性的人們，在災難中，千萬不要輕言放棄，不要擅自結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