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學習

　　在我的一生中，這個夢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把我從沉睡中喚醒，而每次醒來之后，我總覺得真是不可思議。在夢中，我又變成了一個小女孩，在家里四處亂竄，一會兒臥室，一會兒廚房，慌里慌張地準備著去上學。
　　“快點兒，杰恩，你上學要遲到了。”每當這時，我媽媽就會向我喊道，催促我抓緊時間。
　　“我正在抓緊，媽媽！我的午餐盒在哪里？我的書都到哪里去了？”
　　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我知道我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而且，我也很清楚這個夢所蘊涵的意思。它是上帝提醒我在我的一生中還有一些沒有完成的事業的方式。
　　我喜歡上學，關于學校的任何事情我都非常喜歡，即使是20世紀20年代我曾經就讀過的那所非常嚴格的學校。我喜歡書，喜歡老師，甚至喜歡考試和家庭作業。
　　但是，我那強烈的求知欲望卻被隨后所遇到的困難所遏阻了。
　　那時候，經濟大蕭條正猛烈地席卷整個美國，尤其是像我們這樣貧窮的家庭，日子更是難熬。我們家共有7個孩子，爸爸媽媽沒有錢為我們購買像漂亮的校服一類的衣服。每天早晨，我都要從硬紙板上剪下一些硬紙片，塞進鞋子里，以堵住鞋底磨穿的洞。我們家也沒有多余的錢購買樂器，更沒有錢供我們用于放學后的娛樂和同學之間的相互宴請。于是，我們就自己打著拍子唱歌，玩著拋接子或者擲石子的游戲，并且在做家庭作業的時候，總是一邊做一邊嘴里還津津有味地嚼著洋蔥。
　　以上這種種的艱難困苦我都接受了，只要能夠去上學，我并不在意我的外表和我缺少些什么。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令人難以接受。我的兄弟保羅不小心用叉子刺中了自己的眼睛，并且發生了感染，最終死去。此后沒過多久，爸爸因為被傳染上肺結核也去世了，而妹妹瑪格麗特也感染上了相同的疾病，不久也死了。
　　面對失去親人帶來的打擊，我的身體也出了毛病，這樣一來，我的學業被遠遠地落在了后邊。在那期間，寡居的母親仍在拼命地干著清潔房屋的工作，以便能夠保住這份每周5美元的工作。但是，她臉上的表情卻掩飾不住內心的絕望。
　　一天，我對她說：“媽媽，我想退學，然后找一份工作，幫著您一起渡過難關。”
　　聽了我的話，媽媽的眼里頓時盈滿了淚水，凝視著我的目光中充滿了悲傷和無奈，也充滿了愛憐和寬慰。
　　15歲那年，我主動輟學，離開了心愛的學校，來到了一家面包店，開始了我的工作生涯。我暗暗地把傷心的淚水咽進了肚子里。
　　1940年，我嫁給了機械師埃德，隨著孩子們的相繼出生，我那繼續接受學校教育的夢想也永遠地逝去了。
　　雖然如此，我卻下定決心，一定要盡我的所能讓孩子們接受我曾經非常渴望接受的學校教育。在我的家里到處都是書籍和雜志，我還幫助他們一起完成家庭作業，并且督促他們要努力學習。終于，我所付出的一切得到了豐厚的回報：我的六個孩子有五個考入大學，獲得了良好的大學教育，其中還有一個成了大學教授。
　　我們最小的孩子琳達，由于患了一種免疫障礙關節炎，手和膝蓋的功能受到了制約，所以她不可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樣坐在正規學校的教室里讀書。
　　琳達已經19歲了，但是，卻還沒有獲得高中畢業證書。看來她又要重蹈我的覆轍了。
　　我每天都在祈禱著，希望琳達能夠早日接受正常的教育。一天，我駕車到本地的高中去咨詢，在電子公告板上，我突然看到了學校開辦夜校的公告。
　　“哦，謝天謝地，這真是太好了，”我自言自語地說，“琳達的病情總是在晚上才會好一點，因此，我正好可以為她報名上夜校。”
　　當琳達正忙著填寫入學報名表的時候，報名處的工作人員對我說：“夫人，您為什么不重新回到學校來學習呢？”
　　我看著他笑了起來，“我已經是一個老太婆了！我今年都55歲了！”
　　但是，他仍舊堅持要我報名，并且給我登記了英語和工藝兩門課程。“這只是一次實驗，”我警告他。但是，他仍舊只是對我微笑著。
　　然而讓我非常吃驚的是，琳達和我在夜校里的學習都獲得了空前的成功。于是，第二學期，我又來到學校報了名。
　　再次回到學校真是太令人興奮、激動了，但是，這可不是游戲。坐在滿是孩子的教室里，我真是尷尬極了。幸運的是，他們大多對我非常尊重，并且還經常鼓勵我。白天，在家里，我有忙不完的家務活，還要照看孫子。有時侯，直到凌晨2點我都不能睡覺，還在做著功課。
　　在學習的過程中，如果我想打退堂鼓，琳達就會鼓勵我：“媽媽，您現在決不能放棄！”而琳達想放棄的時候，我也會給她鼓勵為她加油。我們期待著一起畢業的那一天。
　　終于，畢業典禮就快到了。一天，學校登記處的工作人員打來電話，讓我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我膽戰心驚地走進了他的辦公室，生怕是我做錯了什么事。
　　他微笑著，對我說，“恭喜您，您的學習成績非常好！”
　　聽了他的話，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顆懸在嗓子眼兒里的心也頓時放了下來。
　　“事實上，”他繼續說，“您的同學們一致同意由您在畢業典禮上發表演講。”
　　頓時，我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上也感覺到一陣一陣地發燒。
　　他再一次微笑地看著我，并且遞給我一張紙。“這是您所付出的艱苦努力應得到的獎勵。”
　　那是一張3000美元的獎學金支票。我的心里充滿了欣喜與激動，除了一遍又一遍地說著“謝謝你，謝謝你”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該再說些什么才好。
　　舉行畢業典禮的那天晚上，我簡直被嚇壞了。會場上，熙熙攘攘地坐滿了人，而且當著這么多的人發表演講對我來說可是一個全新的體驗啊！這時，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只覺得我的嘴好像一點兒也不聽使喚，我的心也在劇烈地跳動著，我真想立刻逃走，但是，我不能這么做！畢竟，我自己的孩子們也都正坐在聽眾席上，充滿期待地望著我。在他們的面前，我決不能做一個膽小鬼！
　　“今天，我已經畢業了！琳達也畢業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復著，提醒著自己。
　　不知什么原因，我竟然非常順利地發表完了熱情洋溢的演講。接著，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我不禁感到非常吃驚，在我的記憶中這可是我第一次獲得掌聲啊！
　　隨后，我的兄弟姐妹們紛紛給我送來了玫瑰。我的丈夫送給我的則是絲綢玫瑰，他說：“這種玫瑰永遠都不會凋謝！”
　　接著，本地的新聞媒體也紛紛前來對我進行采訪。一時之間，我的故事、我的照片頻頻在報紙和電視上出現，我簡直就成了人們街談巷議的熱門人物了。在我的身邊，到處充滿了熱情的擁抱，激動的淚水和熱烈地祝賀。
　　我也為琳達感到自豪，但是同時，我又有些擔心，擔心我可能在無意之中偷走了本該屬于她的——由于她的勝利而應該得到的關注。但是，她看起來好像和我一樣都在為我們兩個人所獲得的成功而感到自豪。
　　從那之后，我并沒有放棄學習，而是繼續接受了一些大學教育。
　　有時侯，我會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里，打開錄音機，聽我畢業演講時的錄音。我聽到自己對聽眾說：“永遠不要低估你一生的夢想！只要你充滿信心，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會成為現實。當然，那并非是指幼稚的、不可思議的信心。它意味著必須要付出艱苦的努力，而且決不要懷疑你自己的能力！”
　　每當這時，我就又會想起那個曾經反復出現在我腦海里的那個夢——“快點兒，杰恩，你上學要遲到了。”
　　是的，媽媽，我上學確實是遲到了。但是，在這期間那所有的等待卻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