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百年

　　我的名字叫做火焰。
　　這是我到過的地方，所有人對我的稱呼，大約是因為我羽毛的顏色如此吧。這樣的顏色很奇特，所以我總是受到關注，每逢我到了一個新的地方，總是會有人興奮地指著我說，看呢看呢，那是一只紅色的鳥。紅色，兩個字說得尤其響亮。
　　我來自神鳥國，那是個美麗的國家，有成千上萬個像我一樣的鳥，我在那里生活了一百年，后來我們的國王交給了我一個任務，讓我去人間找一枚魚目，那其實是一顆跟魚眼睛完全一樣的寶石，國王很早以前就在人間發現了它，他一直想用它來點綴自己的皇冠。有一天他找到我并對我說，如果我能夠把魚目帶回來，他將給我一個特別的獎勵。
　　我急忙問是什么。他說，永恒的壽命。
　　這是個極大的誘惑，我想了想便答應了。
　　我在人間找了一百多年。這其間我到過無數的地方，山川，河流，森林，草原，荒漠，城市，村莊，目睹過形形色色的人和千奇百怪的事。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我到了一處院落，因為那里有一群孩子的歡笑聲吸引了我。這是個美麗的地方，四面環山，不遠處有條河，女人們一邊在洗衣服，一邊談笑，白色的小羊羔在旁邊跳躍著。院子里孩子們正在做游戲，當我飛過去的時候，有個小孩發現了我，看，那是一只紅色的鳥！有個年齡稍大一點的孩子把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下，孩子們立刻安靜下來，他敏捷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彈弓來。我急忙飛起來，卻不料一下子撞到一個房檐上，慌忙中跌進一個窗子里面。
　　我的突然來訪顯然使屋里的主人有些震驚，那是個小男孩，臉色有些蒼白，正坐在桌前疊一只紙船。我撲棱著翅膀撞到桌上的時候，他驚訝地停止了手里的動作。這時窗外有幾個孩子在拍窗戶，前面一個大喊著：“聾子！有沒有看到一只紅色的鳥？”邊說還交叉雙手向下彎了幾下，演示鳥飛翔的樣子。
　　被人喊做聾子的小男孩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趕快把我放進那只剛疊好的紙船里，對窗外的孩子們搖了搖頭。他們相互嘀咕了一會兒便走了。
　　當我從紙船里露出頭來時就看到了讓我欣喜若狂的一幕，那個我千辛萬苦要找的魚目寶石就掛在小男孩的脖子上。
　　我就在這里住下了，我在等待著一個把它帶走的機會。
　　以后我陸續知道了很多事，小男孩是因為兩年前的一次高燒失聰的，他出生不久就失去了父母，一直和奶奶相依為命。這枚魚目是他爺爺留下來的唯一遺產。
　　小男孩很孤獨，他幾乎沒有加入過窗外伙伴們的游戲里，因為常常待在屋子里，他的皮膚愈漸蒼白。他非常懂事，總是幫著奶奶干活。有一天他突然跟奶奶說，我昨晚做夢了，有位老爺爺告訴我，屋里的這只像火團一樣的小鳥會給我們帶來好運呢。是的，小男孩只是失聰，他能夠說話，雖然他們之間的對話需要大量的手勢才能夠順利進行。
　　年邁的奶奶笑呵呵地說，那位爺爺都對你說了些什么呢？
　　他說，只要這小鳥能在我耳邊唱一千支歌曲，我又可以聽到聲音了。
　　屋子里一下子沉寂起來，此后小男孩常常看著我出神，他說小鳥，你能幫幫我嗎？我真的想和他們一樣地生活，一起學習，一起玩耍。看到我在他手里轉來轉去，他失望地說，你要是能夠聽懂我的話，明白我的心事就好了。
　　那是個可愛的孩子，我決定幫他。那個早晨他剛剛醒來，我飛落在他的枕頭上唱了第一支歌。他興奮得直掉眼淚，不停地說你是在為我唱歌嗎你是在為我唱歌嗎？
　　后來我開始夜以繼日地唱，我想這樣小男孩就可以早一點聽到聲音了。每次我唱歌的時候他總是很專注地聽著，還拼命地鼓掌，有時即使夜很深了他也堅持不睡覺。他不知道唱歌對我來說其實是有些艱難的，我天生嗓音非常小，所以我唱歌的時候必須鼓足了勁，嗓子常常感覺艱澀。寒冬時，大風灌進嘴里，唱得久了，有血順著我長長的喙滴落下來。小男孩就用一只小碟子盛了清水放在我面前，我歇息一會，汲點水再接著唱。
　　九百六十。有一天小男孩高興地對我說。我每次唱歌他都會在紙上畫一個記號，現在紙上已經變得密密麻麻。
　　那個晚上，我唱得太累了，正在打盹，突然看到我的國王出現了，他說我大約忘了告訴你，你的生命只有三百年，除去你在神鳥國的一百年，你來人間已經滿二百年了。也就是說，如果今晚你還沒有把魚目帶回去的話，你的生命就要終結了。
　　我想起了小男孩亮晶晶的眸子，對他說，那就讓我在人間耗盡這只有唱歌的最后一個夜晚吧。
　　編輯/劉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