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確政府責任促進企業年金市場健康發展

　　一、企業年金是健全養老保障體系和發展資本市場的重要支柱
　　
　　企業年金，又稱職業年金，是指以員工薪酬為基礎，由雇員和雇主分別按比例繳費，形成的基金由金融機構托管并指定專業投資機構管理的補充養老保險制度。其實質是延期支付員工的部分薪酬。一般來講，作為公共養老金補充的企業年金具備以下特征：由企業自愿建立，政府不強制建立或直接干預；年金繳費一般由企業和職工共同承擔，或由企業全部繳費；繳費人可自主決定管理模式，如建立共同賬戶或為受益人建立個人賬戶；按確定繳費(DC型)或確定待遇(DB型)原則，以定期支付為主；年金管理主體多樣化，年金投資運營市場化等。
　　當前，在我國基本養老保險制度不健全、不同人群之間社會保障待遇差距較大、資本市場處于發展之中等體制機制背景下，大力發展企業年金具有以下三方面重要意義。
　　一是有利于完善我國多支柱的養老保障體系。企業年金與基本養老保險、自愿性儲蓄共同組成養老保障體系的“三大支柱”，這是世界上多數國家的養老保障模式，我國也不例外。在基本養老保險替代率逐步降低、政府不能全部承擔公民養老責任的條件下，發展企業年金能夠更好地保障退休人員的晚年生活，防止老年貧困。更重要的是，我國已經進入老齡化社會，根據世界銀行的預測，到2015年我國60歲以上老年人將達到15％，這一比例最高時將會達到18％。如果僅僅依靠替代率較低的公共養老金是極不現實的，而企業年金能夠提高工資替代率，滿足不同群體多層次、多樣化的養老需求，是緩解基本養老保險支付壓力、應對人口老齡化危機的重要手段。
　　二是有利于一定程度上縮小不同人群間的收入分配差距。企業離退休人員與機關事業單位養老待遇差距過大是目前收入分配領域的突出問題之一。近幾年，雖然連續提高企業離退休人員基本養老金水平，但與機關事業單位的差距仍在一半左右，有的地區甚至更大。在目前不可能大幅提高企業離退休人員基本養老金水平的情況下，建立由國家稅收優惠政策支持的企業年金，一方面可以為基礎養老金的全國統籌、完善基本養老保險制度創造條件；另一方面可以從制度上縮小企業退休人員與機關事業單位同類人員的養老待遇差距，體現職業、年資差異，調節不同人群間的收入分配關系，減少社會矛盾。
　　三是有利于促進資本市場的健康發展。一般地講，企業年金由繳費人定期供款，其發展壯大和市場化運營能夠為資本市場提供長期資金來源，增強資本市場的資金供給能力和運行效率。企業年金的運營時間長達三、四十年，不能提前支取，是資本市場穩定的積累性投資基金，可以促進機構投資者的發展，遏制市場投機行為。多個企業年金投資運營主體的競爭也將促進多層次的市場形成，推動金融產品創新和金融服務業發展。
　　
　　二、我國企業年金市場的發展現狀與主要問題
　　
　　國外企業年金的發展早于公共養老金，已經有100多年的歷史。我國企業年金起步于1991年，《國務院關于企業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改革的決定》(國發[1991]33號)首次提出“國家提倡、鼓勵企業實行補充養老保險，并在政策上給予指導”。2000年，國務院《關于完善城鎮社會保障體系試點方案》(國發[2005]42號)正式將企業補充保險更名為“企業年金”，明確提出“有條件的企業可為職工建立企業年金，并實行市場化運營和管理”。2004年，勞動保障部等有關部門聯合頒布了《企業年金試行辦法》和《企業年金基金管理試行辦法》，初步確立了企業年金的信托管理模式和市場化運營原則。截止2006年底，我國建立企業年金的企業達到2.4萬家，覆蓋人口約1000萬人，企業年金總額為900多億。2007年預計新增規模達到400億元，企業年金總規模將突破1300億元。受益于A股市場的良好表現，企業年金投資的平均收益率超過20％。
　　我國企業年金采取信托模式管理運行，涉及六個主體、兩層法律關系。六個主體分別為委托人、受托人、受益人以及投資管理人、賬戶管理人和托管人。第一層法律關系為信托關系，委托人(企業和職工)與受托人(企業成立的年金理事會或者專業受托機構)簽訂受托管理合同，確立企業年金管理的信托關系，受托人為受益人的利益管理企業年金基金財產。第二層法律關系為委托代理關系，受托人分別與賬戶管理人、投資管理人、托管人等專業機構簽訂委托代理合同，確立委托代理關系。在這樣的制度安排中，負完全責任的受托人是管理運行機制的核心，由其選擇投資管理、賬戶管理等其他專業機構，并且企業年金基金獨立于委托人、受托人、投資管理人等機構的自有財產，保證企業年金基金財產的安全性。
　　經過10多年發展，尤其是2004年出臺部門規章規范企業年金的制度和運行模式以來，企業年金獲得的市場和企業認同度逐步提高，與此同時，也仍然存在很多制約其長期持續發展的矛盾和問題。
　　一是企業年金總體規模小，發展不平衡。總的看，我國企業年金的覆蓋面非常小，2006年底的覆蓋人數僅占同期基本養老保險參保人數的5％。而世界上167個實行養老保險制度的國家中，有1/3以上國家的企業年金制度覆蓋了約1/3的勞動人口，丹麥、法國、瑞士的企業年金覆蓋率幾乎達到100％，英國、美國、加拿大等多數國家在50％左右。從發展不平衡看，一方面，目前的企業年金主要建立在經濟效益好的行業尤其是國有壟斷行業，如電力、電信、石化、石油等企業，中小企業建立企業年金的比例很少。上海、深圳等沿海發達地區企業年金的推廣遠遠快于內陸經濟欠發達地區。另一方面，在一些建立年金的企業中，受益面并非全體職工，而只針對某些特定人群，有些企業的高管人員和普通員工的年金支付差別較大，有的企業達到10—20倍。
　　二是缺乏統一、明確的稅收優惠政策。目前，我國還沒有統一的全國性企業年金稅收優惠政策。雖然全國已有25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對當地企業年金稅收政策做出規定，但覆蓋范圍僅為各省市所管轄企業，分布在各地的中央企業不被覆蓋。同時，目前的稅收優惠政策只是針對企業年金的繳費階段，沒有涉及年金的投資和待遇領取階段。從繳費主體看，也只是針對企業繳費部分實行稅收優惠政策，對個人繳費沒有一視同仁。因此，目前的政策還不是完整意義上的稅收優惠政策。
　　三是以受托人為核心的企業年金基金治理結構尚未確立。在現有的制度安排下，受托人是信托型企業年金的核心，是企業年金的治理主體，承擔著選擇、監督、更換賬戶管理人、托管人、投資管理人以及中介服務商、制定年金投資戰略等重要責任。受托人既可以是企業內部的年金理事會，也可以是法人受托機構。在現階段，年金理事會雖然具有信息溝通快、內部交易成本低等優勢，但其缺陷也很明顯。專業性不足，難以合理制定企業年金基金投資戰略；年金理事會不能獨立履行法律責任，無法承擔信托資金的賠償責任；年金理事會作為企業內部機構，監管部門不能通過資格準入等方式實施監管。而目前獲得批準的法人受托機構較少，僅有受托人單一牌照或者“受托人+賬戶管理人”雙牌照的機構也因為利潤空間有限而步履艱難，市場地位虛弱，難以發揮年金市場的主導作用，導致投資管理人、托管人和賬戶管理人等其他市場角色的無序競爭，影響專業化受托機構的正常發育，進而影響信托型年金治理機制的順利運行。
　　四是企業年金基金的安全和保值增值措施仍需完善。按照定量限制的監管思路，我國對企業年金投資的資產類別和比例作了嚴格規定，如投資于貨幣市場的比例不低于基金凈資產的20％，投資于固定資產收益類產品的比例不高于50％，投資于股票等權益類產品的比例不高于30％。此外，還建立了用于彌補基金投資虧損的投資管理風險準備金，防范市場風險。但是，在基金安全方面，目前還缺乏針對企業年金購買該企業債券和股票的自我投資限制，也沒有設定基金投資的最低收益率和用于投資風險補償的盈余補償金。在基金保值增值方面，嚴格的投資比例限制縮小了基金投資的利潤空間，隨著年金規模擴大、資本市場發展和監管水平提高，年金基金的資產配置應不斷調整和優化。
　　五是沒有形成有效的企業年金監管機制。我國目前采取以勞動保障部為主，銀監會、證監會、保監會等金融監管部門相互配合的監管框架，對企業年金計劃的設立、終止和年金基金管理機構的業務資格、經營行為等實施行政性審批監管。由于企業年金的受托人、托管人、投資管理人和賬戶管理人涉及多個部門，各部門之間還未能真正形成明確的責任分工和統一的監管標準，監管力量薄弱，手段缺乏。對企業年金的外部審計、公眾監督等非政府監管也剛剛起步，年金理事會監管、公開信息披露等方面存在缺失。
　　六是有關各方對企業年金的認識仍有待提高。企業年金市場的推動主體是企業和員工。根據勞動保障部門的一項調查，只有40％的企業經營者了解企業年金，1/3的企業經營者認為企業沒有這個責任。很多從事企業人力資源管理的人員認為，建立企業年金不如直接向員工發放公積金或者獎金，以解決年輕人購房、買車等現實需要。而大量職工也存在短期心態，認為企業年金是幾十年后的事情，不如增加眼前收入。
　　此外，企業年金市場發展積累不足，還缺乏專業的養老金公司和專門人才，這些因素都影響了企業年金的專業化運營和發展。
　　
　　三、明確政府責任，促進企業年金市場健康發展的政策建議
　　
　　(一)在統籌改革基本養老保險制度中確立企業年金在養老保障體系中的第二支柱地位
　　我國社會保障制度已經進入各項目整體完善的階段，企業年金與基本養老保險制度都是我國養老保障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兩者必須協調發展。目前，我國企業承擔的基本養老保險費水平比較高，約在20％左右，有的地方甚至高達25％，如果加上醫療、工傷、住房公積金等項目，繳費率就更高了。基本養老保險高昂的繳費率，勢必擠占企業年金發展的空間。因此，今后要結合基本養老保險制度改革，通過提高統籌層次、擴大覆蓋面等措施，適當降低基本養老保險的繳費率，為企業年金發展留出更大的空間。同時，目前的《企業年金試行辦法》和《企業年金基金管理試行辦法》屬于部門規章，立法層次都比較低，應通過制定相應的法律法規，明確企業年金的地位和作用，真正使企業年金成為我國養老保障體系的“第二支柱”。
　　
　　(二)制定實施稅收優惠政策，推動企業建立企業年金
　　稅收政策是推動企業年金市場發展的重要措施。要研究制定全國統一的稅收優惠政策，綜合各種因素考慮，建議采取EET模式，對企業年金繳費和投資階段免征企業所得稅、個人所得稅等，在企業年金領取階段征收個人所得稅。通過稅收優惠政策，引導中小企業參加集合企業年金計劃，讓更多的中小企業參加進來。同時，為保證稅收優惠政策的普惠性，必須明確企業年金計劃適用于全體職工和不同職工之間的待遇差距倍數，明確企業年金繳費總額的上限規定，防止企業借建立企業年金之名，將稅前提取的工資總額用于企業管理層和少數人，這樣才能有利于擴大企業年金覆蓋范圍，使更多的職工受惠。
　　
　　(三)規范受托人行為，完善企業年金治理結構
　　受托人是信托型企業年金和政府監管的重點。要從法律法規上規范受托人的權利、義務、責任、工作準則、履行職責程序和信息披露制度等內容，加強受托人行為的過程監管。規范信托型企業年金計劃，大力倡導法人受托管理，培育發展法人受托機構，鼓勵創立專業的養老保險公司。對于已經存在的理事會信托模式，要進一步完善理事會治理結構，充分發揮職工大會的作用，防止出現委托人缺位和越位的問題。
　　
　　(四)健全風險管理機制，穩妥推進企業年全的市場化運作
　　根據金融市場的變化以及企業年金投資管理狀況，適時放松企業年金投資比例的嚴格限制。盡快出臺投資管理細則，使投資比例的規定更趨合理與靈活，可以考慮適當降低流動性產品及貨幣市場基金的最低投資比例要求，逐步提高投資股票、股票基金的比例。開展各種形式的抵押貸款。研究開發適合企業年金基金的金融產品，通過創新金融產品組合，分散年金的投資風險。研究加強企業年金對基礎設施領域重大項目的投資，保證企業年金獲得穩定的收益率。培養各類專業人才，促進企業年金的專業化運營。
　　
　　(五)強化政府監管，確保企業年全的安全與增值
　　在防范風險的前提下，保值增值是對企業年金的基本要求。為此，必須加強政府有效監管。要建立動態的資金運用風險防范機制，制定統一的風險評價標準及各項監管指標體系。按照保護年金收益人的原則，強化一些重點環節的監管，如企業繳費、參與機構的治理結構、營銷、投資獨立性、信息報告等環節的監督。要審視投資監管原則，逐步放寬投資監管。在資本市場逐步完善、監管力量不斷加強的基礎上，有計劃、有選擇地放寬投資監管。要充實監管力量，建立有效的監管協調機制。同時，由于企業年金監管涉及勞動、證券、保險、銀監等多個部門，應建立符合市場化要求的監管運作機制。理順內在關系，簡化主體角色，形成分工協作、高效統一的監管體制。
　　
　　(本欄目策劃、編輯：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