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知非案的前前后后

　　因為曾經是上海申花集團公司法定代表人、上海申花足球俱樂部法定代表人、上海申花國際貿易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和上海國際賽車場經營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以致一些輿論將其稱之為“上海灘足球大佬”、“中國F1教父”，自2006年下半年郁知非接受有關方面調查時起，該案就始終成為人們所關注的焦點。同時又由于傳聞郁知非涉嫌與陳良宇案及上海社保基金有一定的關系，使得該案無形中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各種說法紛至沓來。
　　從被刑事拘留、偵查終結到起訴、審判，經過了整整一年的時間，郁知非涉嫌職務侵占一案在2008年1月3日終于塵埃初定。安徽省蕪湖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以職務侵占罪判處郁知非有期徒刑四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30萬元，贓款105萬元予以追繳，發還被害單位。一審宣判后，郁知非在法定期限內提出了上訴。
　　
　　郁知非其人其事
　　
　　今年55歲的郁知非出生于浙江省寧波市。1969年年僅17歲的郁知非從上海到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一干就是9年。1978年回到上海后，他一邊讀書一邊工作。1983年，郁知非參與創辦了區屬集體企業三靈電機廠，這即是后來的申花集團和申花股份有限公司的前身。1993年6月，申花集團成立。同年12月，上海申花足球俱樂部正式成立，隸屬于申花集團。這是中國職業足球的第一個俱樂部，郁知非任董事長。1999年底，申花集團重組，兩年后郁知非離開申花，并于2002年5月出任上海國際賽車場經營發展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后任總經理。
　　郁知非的案發的確與陳良宇有關，但與上海社保基金案卻沒有直接的關系。2006年9月，隨著中央對陳良宇涉嫌嚴重違紀問題立案檢查，郁知非開始進入調查人員的視野。據了解，目前所知的郁知非與陳良宇案的關系主要在于，陳良宇要求郁知非安排其子陳維力在該俱樂部不實際工作卻獲取所謂的薪酬，并為陳維力辦理信用卡供個人消費。郁知非為此支出了公款30多萬元。
　　后因發現郁知非的其他問題并已涉嫌犯罪，有關方面將此案移交安徽省公安廳立案偵查。2007年1月2日，郁知非因涉嫌職務侵占罪被安徽省公安廳刑事拘留，同年2月5日被安徽省檢察院批準逮捕。安徽省公安廳將此案偵查終結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后，2007年4月6日，安徽省檢察院指定蕪湖市檢察院依法審查起訴。同年7月16日。蕪湖市檢察院就此案正式提起公訴。
　　
　　每次提審他都會痛哭流涕
　　
　　安徽省蕪湖市檢察院公訴處該案的承辦人告訴筆者，在該案的審查起訴階段，通過提審，感覺郁知非屬于那種想干事又很在乎自己名聲的人。雖然是個商人，但容易給人留下很忠厚的印象，少有江湖習氣，氣質也比較儒雅。每次提審時，他都會痛哭流涕，非常后悔。
　　承辦人說，郁知非的作案手段最大的特點是直截了當，顯得相當低級和拙劣，這也反映出其根本不懂法，不知道用本單位資金支付原本要自己支付的購房款是在犯罪。在整個審查起訴階段，郁知非的認罪態度也一直很好。檢察機關在起訴書中綜合各方面的情況認為，郁知非能主動供述司法機關尚未掌握的犯罪事實，其行為屬自首，可以從輕處罰。
　　1997年6月，郁知非在擔任上海申花足球俱樂部法定代表人期間，委托上海仲鑫實業有限公司(下稱仲鑫公司)的畢某為其聯系購買上海市順昌路10號1704室商品房一套，畢某經與售房單位上海文匯房地產開發公司(下稱文匯房地產公司)聯系，雙方談妥該房價格為每平方米14000余元，總價值為243萬余元。郁知非因擔心房價太高對自己影響不好，便與對方協商，在購房合同中只標明房款為118萬余元。1997年6月18日，此筆118萬余元的購房款由上海申花集團公司按照郁知非享受福利分房的標準予以支付。余下的購房款經文匯房地產公司多次催要，郁知非于同年8月13日至14日期間，以虛構的上海夏普電器有限公司廣告中介費(咨詢費)的名義，從上海申花足球俱樂部轉款80萬元人民幣至仲鑫公司，再由仲鑫公司轉付給文匯房地產公司，用于交納其個人所欠的購房款。
　　1999年11月17日，郁知非又利用其擔任上海申花國際貿易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兼董事長的職務之便，以虛構的99上海菊花展社會公益性活動廣告費名義，從上海申花國際貿易有限公司支付25萬元人民幣至文匯房地產公司，用于交納其個人購房款。檢察機關認為，郁知非利用職務之便，非法占有本單位資金105萬元，用于支付個人購房款，數額巨大，應當以職務侵占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是職務侵占還是有錯無罪?
　　
　　郁知非以欺騙的手段，先后動用公款105萬元用于支付余下的房款，是單位行為還是其個人行為?這105萬元是該單位支付還是其個人支付?該房的產權是屬于申花集團還是郁知非個人?對于這些問題的答案事關郁知非職務侵占能否構成的問題。控辯雙方就此各舉證據，并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郁知非承認用單位公款支付了105萬元房款屬實，但辯解說不知道福利分房有限額標準，事先也并不知道房價。郁知非的辯護人為其作的是無罪辯護，稱其“有錯無罪”。他們認為，郁知非買房是經上級主管部門批準，由申花集團購買后再由郁知非租賃居住，并非其自始購買，即使后來該房過戶到郁知非名下亦不能否定這一事實。由于企業分房的福利標準并無明確法律和政策規定，并且申花集團的上級主管部門上海市黃浦區企管局對企業干部分房的面積或者金額有無限定并無充足證據予以證明，因此這105萬元不應由郁知非個人支付。
　　為了說明郁知非支付余下的105萬元有被欺詐的嫌疑，辯方向法庭提交了上海房地產估價事務所有限公司出具的估價報告，該報告認為，郁知非所住的順昌路10號1704室商品房(面積172.15平方米)在1997年6月30日的地產價格為130萬元，而實際價格卻達到243萬多元明顯不正常。所以無論從實情還是從標準來看，此余款都不應由郁知非支付。辯護人綜合上述幾點得出結論認為，郁知非的行為不構成職務侵占。
　　辯護人最后還在辯護意見中認為，如果郁知非有罪能夠成立，那么其也有自首、退贓、認罪悔罪等情節，符合減輕處罰條件。
　　公訴人當庭舉出郁知非的在卷供述及14名證人的證言和多份書證，來證明檢察機關的指控，并且指出，雖然當時買房的主體是單位，但是這套住房是定向為郁知非購買，仍然屬于個人買房，單位給予補貼；關于單位的分房標準，多個證人的證言可以反映福利分房標準有不能超過80萬元的金額限制；最關鍵的是，最終郁知非確實取得了這處房產的產權。
　　
　　一審法院對5項事實予以確認
　　
　　法院認為，郁知非可以享受福利購房，但購房款不能超過80萬元。在公司支付了118萬余元后，郁知非交還一套面積較小的住房，是為了補足80萬元至118萬余元之間的差價。上海市順昌路10號1704室商品房房價為243萬多元，這一點可以由不同權利主體同期同類的房產價格加以佐證，所以辯護人提供的關于該房產估價為130萬元的證據不符合客觀事實，不具證明效力。
　　郁知非所住的該套商品房一開始確系申花集團購買，但其產權僅限于118萬余元的份額部分。1998年7月，郁知非購買了該房產后，其所有權關系就發生了變更，郁知非為其權利主體。該案多份證人證言和郁知非的事實行為都可以證明，郁知非對實際房價超出118萬元的事實是明知的，并且清楚地知道余款105萬元應由其個人支付，于是其就虛構中介費和廣告費，先后將105萬元支付給了文匯房地產公司。
　　法院還分析說，1998年7月，郁知非取得所有權前以欺騙的方法用公款支付了80萬元，那么該房產就已經隱含了80萬元的內在價值。在公司按照政策進行福利分房后，郁知非購房時是無權占有這一隱含價值的，至此侵占成立。1999年11月，郁知非在已經取得了房屋的所有權后，仍然以欺騙的方法用公款支付余款25萬元，其侵占意圖是非常明顯的。
　　法院據此認為，郁知非利用職務之便，非法侵占本單位資金105萬元，數額巨大，其行為構成職務侵占罪，公訴機關指控成立。郁知非能主動交代司法機關尚未掌握的犯罪事實，屬自首，可予以減輕處罰；退出全部侵占的贓款，可酌情從輕處罰。對于辯護人這一辯護意見，法院予以采納后，作出了上述判決。
　　對于一審法院的這一判決結果，筆者專門咨詢了相關業內人士。他們認為，按照刑法第271條的規定，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本單位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的，可以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數額巨大的，處5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以并處沒收財產。按照最高人民法院有關司法解釋，數額較大的標準一般是5000至2萬元；而侵占公司、企業財物10萬元以上的，則屬于數額巨大。從本案看，所認定的郁知非侵占的數額顯然屬于“數額巨大”。現在一審判處其有期徒刑4年，可能主要是考慮了其有自首情節和較好的認罪悔罪態度。
　　
　　明修棧道　暗度陳倉
　　
　　隨著一審判決結果的公布，我們現在可以清晰地知道郁知非侵占105萬元公款的大致過程：
　　1997年初，正值上海市實行房改期間，為解決郁知非的住房問題，申花集團公司決定對其采取“兩個一點”的辦法，即企業出一點，超出部分個人自行負擔一點。
　　郁知非相中了位于上海市順昌路10號“經緯公寓”1704室。該房價格為每平方米1.4萬余元，總價值為243萬余元。
　　6月18日，文匯房地產公司與上海申花集團公司簽訂了房屋預售協議，約定上海申花集團公司購買1704室商品房一套，每平方米為6900元，合同總價格為118萬余元。這是申花集團公司所能允許的最高價格。事實上，該房產實際總價格仍然是243萬多元，差價款由其朋友畢某和文匯房地產公司解決。
　　同一天，上海申花集團公司即將118萬余元購房款打入文匯房地產公司帳上。因擔心房價太高對自己影響不好，同時118萬余元也確實超過了公司福利分房標準，郁知非于是買了一套60平方米的住房交給公司，算是彌補超標部分。
　　畢某由于經營不暢等原因，對當初承諾的解決差價款一直不予理會。在文匯房地產公司多次向郁知非催要余款的情況下，恰好上海夏普電器有限公司的贊助費打到了申花足球俱樂部的帳上，郁知非于是瞞著公司其他領導，讓畢某以虛構的夏普公司廣告中介費(咨詢費)的名義，領取80萬元替其付房款。1998年4月，郁知非個人又支付給文匯房地產公司房款20萬元。
　　1999年下半年，上海舉辦菊花展，承辦方上海市文匯文化藝術發展公司與郁知非擔任法定代表人兼董事長的上海申花國際貿易有限公司簽訂了有關合作協議。1999年11月17日，出自上海申花國際貿易有限公司的25萬元，名義上是支付并不存在的菊花展社會公益性活動廣告費，實際上卻轉至文匯房地產公司的帳上，用于交納郁知非個人購房余款。
　　至此，郁知非所欠房款全部結清，其對105萬元公款的侵占過程算是落下了帷幕。同時，郁知非也取得了上海市順昌路10號1704室的完全產權。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策略被郁知非運用起來可謂出神入化，殊不知由于其他牽連而東窗事發，這是郁知非萬萬沒想到的。
　　
　　(本欄目策劃、編輯：范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