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陶,家中有陶瓷、陶片粉飾門面,哄抬身價,算是與陶日夜相伴,茶余飯后,午倦晨昏,便把陶作為把玩的尤物,細細地品匝,似乎便于這陶中悟出些真諦來。
在一堆堆的篝火旁,原始人席地圍坐,在土坑中燒起火堂,烘烤野物,隨著灰飛煙滅,他們看到了火的力量,這火堂邊的土塊比起別的任何土塊都要板結,近乎于石塊。可以想見,奴隸社會刀耕火種的漫長歲月中,人們為生活尋找些微新意所作出的努力,是那樣的讓今人覺出它的不足道,但是每一個小小的進步,都浸染著先驅者思維的火花,原始社會中原始智力的開發并不像今人想象的那樣簡單,或許這火花是瞬間的稍縱即逝,或許這火花是一種原始生活智能的積累,或許是天意,或許是悟性,終于他們從火花——原始的火光中得到了啟迪。
于是,一些有靈性的原始人開始試著用火燒烘泥塊,各種形狀的泥巴成了瓦缸,成了小罐,成了泥缽,成了陶壺,一個成功的現實擺在他們面前,成了他們的驕傲,成了他們新生活的開始。這群原始人就是堯帝的后裔——陶唐氏。
陶姓是陶器最早的創造者和發明人,已是不容置疑了。他們用自己靈巧的手,為人們的生活添上各種形狀簡潔而又粗糙的生活工具。陶制品成了原始社會的工業品,陶器也許應該算是人類文明邁開第一小步的發端和標志。人類開始懂得用智慧和技藝來改變生活。在奴隸社會中,使用陶制品,或許是一種奢侈,象征著使用者的身份,顯示著征服者的高人一等。
陶唐氏成了最早的工匠,用今天的術語說應該算是國家科學院的院士吧,制陶技術的開發讓他們覺出自己的榮耀,于是他們便商量著用陶作為他們這些工匠的統一稱呼,也就是姓氏。陶姓便誕生了。
陶唐氏的貢獻無疑是巨大的。原始社會的荒涼給陶唐氏提供了一個馳騁想象和發揮才干的好機會,由于陶泥的燒制,陶唐氏成了社會的中堅力量,為堯帝所器重,所賞識,他把他們帶到自己的都城——唐城,開始建立自己的封國,也給陶姓子民開辟了一條通觀達識的路,啟動了一扇智慧的窗。
于是陶氏便把堯帝當成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天尊,擺在祖宗牌位最高層次,堯帝成了陶氏的人文始祖。
陶進入這一層,就多了深一層的涵義。在人們的羨慕中,陶唐氏兢兢業業,一刻也不敢懈怠自己,只想著怎樣為仁慈而又寬厚的堯帝多多創造一些原始的“高科技產品”。他們沒有凡念,沒有官欲,總以一個工匠自居,保持著某種矜持和不屑一顧,用自己的智慧去贏得社會的尊重,贏得大眾的認可。他們推動了奴隸社會的進步和發展,為后來封建社會的新型生活提供了扎實的物質基礎。
陶唐氏的自謙和脫俗,是自我養成的良好秉性,他們用這種習性和骨氣延續香火。于是,當社會在朝前跨出一步又一步時,陶姓卻在孜孜以誠地甘居本分,堅守著自己的道德防線。甚至閉門思過,反省自己制陶又在哪個地方,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而沒有去盤算明天的功利,官職金錢,成了陶唐氏的身外之物。
陶唐氏在人類的進化過程中,思維定勢和生活層次開始慢慢地向后移,封建社會前期,陶氏“鳳隱于林”,啼唱的調門顯得嘶啞而沒有力度就是一個最好的見證。
陶制品漸漸遜位于銅制品、鐵制品,當那些刀槍、矛頭顯現時,陶土在褪火后所呈現的青色和灰色,無法與刀矛的锃亮相媲美,它的灰頭垢臉,成為社會生活的陪襯。在大肆炫耀武力和暴力的秦王朝,陶唐氏終于在大起大落中回歸平民生活,陶制品的泛濫也使自己開始走進平民百姓的家什中間,成為常見的、不足珍惜的生活道具。
不過,陶人并沒有為自己的遭遇和情境感到沮喪,他們認命而甘居清貧,歲月磨蝕了他們好強的性格,卻也給他們增添了應對窮困的本領。
陶人的德行,在制陶的經歷中得到升華。不求富足,不求高官厚爵,只想通過一種普通人的實實在在的生活,換來社會對自己的尊重。雖然,這種認可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可是他們把命運看成是自己把握的舵柄,只瞄準自己的航向,朝前馳奔。
他們從唐城中搬出,帶著自己的家口,背著行囊,順著黃土地那一條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踏著滿地殘破的零碎的陶瓦片,當然,他們手中也還抱著一只缽 、一口缸,作為自己對一段歷史的回顧和見證,這只缽、這口缸,在家族的祭奠中,一直擺在祖宗的牌位邊,享受著香火的祭拜。不過,歷經歲月的風霜,這只缽、這口缸也就成了古物,成了人們的掌中寶,價值不菲。藝術的長廊中,研究者的目光,聚焦在陶制品上,這陶片附庸風雅,又成了彌足珍貴的東西,成了文物拍賣行的上等品,被拍出一個個天價來。
幾十年后,也許,我的靈魂也將羽化成這陶片,成為眾多的零碎的陶片中的一員,被丟棄于山角、路邊,供路人踐踏,甚至被路人忽略,但能做這樣的一小塊,這也算是我對歷史的承載吧。
作者簡介:陶江,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南昌市文學院特聘作家,至今在全國報刊發表報告文學、小說、散文等作品一百八十余萬字,并有部分作品獲獎。長篇小說《水邊的仙茅草》為2007年中國作協重點扶持篇目,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