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故里行

位于河南省魯山縣城東部的露峰山，古時候叫做魯山，山不算高，所以又叫魯山坡。魯山坡雖不高大，卻很有名氣。宋代的梅堯臣曾游覽于此，寫下《魯山山行》的千古名詩，使露峰山名震古今：“適與野情愜，千山高復低。好峰隨處改，幽徑獨行迷。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人家在何許，云外一聲雞。”除此，還有許多悠久的歷史人文景觀和民間傳說：張三豐在這里修道成果，扯繩拉塔，成就道教祖師；真武大帝與觀音菩薩爭占地盤，觀音在此撒綢為云作記；八大仙人呂洞賓在此修煉數載，終成大業；唐代在山頂建造有“擂到天里還有八丈八”的元武塔，等等。所有這些，仿佛王母娘娘當年在這里用金簪劃出天河時落下的一粒粒珍珠，不經意撒在了這片古老神奇的土地上，使這里熠熠閃光，產生無窮的魅力。再加上這里自古流傳著牛郎織女傳說故事的古跡遺址，更使這里成為一塊連神仙也都眷戀的好地方。

這樣美好的地方，一直想去走走，去尋訪一下牛郎織女故事的源頭。美麗的故事流傳千載，可故事起源何處，國內爭論紛紜。大江南北，黃河上下，不少地方都說是發生在本地。重陽節秋高氣爽，晴空萬里，正是尋訪的好時機，于是與朋友相約前往。到了魯山縣城，再轉汽車，寬闊平坦的柏油路上，不到半小時就到了魯山坡下的孫義村，據說這就是傳說中牛郎的老家。

牛郎原名叫孫守義，是孫義村一個聰明忠厚的小伙子。因為放牛引發出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后人就把他叫做牛郎，村子也便以他的名字命名，叫做孫義村。

牛郎從小父母雙亡，只好跟著哥哥嫂嫂度日。嫂子馬氏為人狠毒，經常虐待他，逼他干很多的活。一年秋天嫂子逼他去放牛，給他九頭牛，卻讓他等有了十頭牛時才能回家。牛郎無奈只好獨自一人趕著牛進了露峰山。這時一位老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對他說：別難過，山坡上有一頭病倒的老牛，你去好好喂養它，等老牛病好以后，你就可以趕著它回家了。話一說完，老人就不見了。牛郎聽了老人的話，找到了那頭有病的老牛，他白天為老牛治傷，晚上依偎在老牛身邊睡覺。老牛病好后，牛郎高高興興趕著十頭牛回了家。

回家后，嫂子對他仍舊不好，曾幾次要加害他，都被老牛設法相救。嫂子最后惱羞成怒，把牛郎趕出家門，只給了他那頭老牛。牛郎從此無家可歸，便到魯山坡的前懷挖了一個山洞，和老牛相依為命。牛郎并不知道那條老牛原是天上的金牛星。一天，老牛突然開口說話了，它對牛郎說：牛郎，今天你去山下一趟．那兒有個水潭，有幾個仙女在洗澡。你把那件紅色的仙衣藏起來，穿紅仙衣的仙女就會成為你的妻子。牛郎聽了老牛的話，便來到潭邊，悄悄躲在旁邊的樹林里等候仙女們的來臨。不一會兒，仙女們果然翩翩飄至，脫下霓裳縱身躍入清流。牛郎便從樹林里跑出來拿走了紅色的仙衣，仙女們見有人來了，慌忙地穿上自己的衣裳飛鳥般地飛走了，只剩下沒有衣服無法逃走的仙女，她正是天宮中的織女。織女見自己的仙衣被一個小伙子搶走，又羞又急，卻又無可奈何。這時，牛郎走上前來對她說要她答應做他的妻子才能還給她的衣裳。織女定睛一看，牛郎相貌堂堂，一副忠厚模樣，便滿臉羞色地答應了他。

傳說織女是王母的孫女，織女的工作便是用一種神奇的絲在織布機上織出層層疊疊的美麗云彩，隨著時間和季節的不同而變幻它們的顏色，叫“天衣”。后來，人們還在山上建造了瑞云觀，以示紀念。

他們成婚以后，男耕女織，相親相愛，日子過得美滿幸福。織女還把從天上帶來的天蟲分給大家，并教大家養蠶抽絲，織出又光又亮的綢緞。織女又發動了當地百姓廣種桑樹，養天蟲取絲。為了感謝織女給了天蟲產絲，當地百姓把天蟲尊稱為“蠶”，這也是把產絲的蟲子取名為蠶的原因。魯山絲綢譽滿四海，據說就是織女當時留下來的蠶種和技術，是托了織女的福。

不久他們生下了一男一女，十分可愛。牛郎織女滿以為能夠終身相守，白頭到老。可王母知道這件事后勃然大怒，馬上派遣天神捉織女回天庭問罪，于是便演繹出織女飛天、牛郎緊追不舍、王母拔簪劃天河、七夕鵲橋相會等美麗神話。

環村四顧，孫義村與別處并沒有兩樣，古樹婆娑，屋舍儼然，一派新農村的景象。與村人閑聊，得知村里上千口人，絕大部分都姓孫。他們把牛郎當作祖先，而且為是牛郎的后代而感到自豪。他們講，天上的星星數不盡，而以普通百姓命名的星球只有牛郎星。從這一點來說，不僅是孫家的驕傲，也是孫義村的驕傲，更是魯山乃至所有農民的驕傲。為此，他們的祖先在村子中央建了一座孫氏祠堂，又稱為“牛郎祠”，供奉著牛郎及孫姓祖先的牌位。

村東南的葡萄園內還有牛郎墓。墓不算大，碑文依稀可辨，其中有“禹祖黃帝，識所自矣。吾祖孫公，忠誠樸實人也。世居山前事農業……”等內容，其實，牛郎本是一個神話人物，也許根本不會有墳墓。只是當地人為了表達對牛郎的崇敬，才把這個墳墓叫做“牛郎墓”的。不過從碑文可以看出，此墓年代久遠，其內容與牛郎織女故事的主題內涵一致，貫穿了整個封建社會的生產方式，反映了男耕女織、恩愛和諧的生活理想，因此把它說成是牛郎墓也不足為奇。

為了表達對織女的敬仰和熱愛，當地人把蠶絲稱作“仙女絲”，一代一代地傳承著養蠶、繅絲、織綢的技術，并且將使用過的工具長期保存下來。他們生活的山脈叫伏牛山，他們的祖先叫牛郎，他們與牛有著不解之緣，甚至一脈相承。長期以來，村里人愛牛如命，過去幾乎家家戶戶養育黃牛。與別處不同的是，只養牛、用牛，卻不殺牛。即使牛病死老死了，也要找個地方好好掩埋。每年農歷七月七，村里起大會，唱三天大戲。別的戲都可以唱，唯獨不能上演《天河記》。他們說這出戲演的是祖先的故事，充滿著悲劇色彩，如果當戲去演，就是對先人的不恭不敬。在這一天，村人們都要吃好的，放鞭炮，敲鑼打鼓歡慶一番。他們稱其為“接牛郎織女回老家”。為了傳承古俗，能夠在七夕這天聽到牛郎織女的聲音，家家戶戶也都種植葡萄。村里村外葡萄成排成架，一掛掛，一串串，赤橙黃綠青藍紫，五顏六色，令人垂涎欲滴。如今這個村子已經逐步發展成為遠近聞名的葡萄種植基地。

魯山坡是牛郎織女故事的發源地，所有故事情節都圍繞著此山展開。它所處的位置是魯山的東大門，也是古代魯山八大景之首，以孤峰聳峙、嵯峨壯觀而聞名。梅堯臣以外，北魏時期的魯陽太守酈道元在《水經注#8226;泚水》中也有這樣的描述：其山平地介立，不連崗以成高；峻石孤峙，不托勢以自遠。四面壁絕，極能靈舉，遠望亭亭，狀若單楹插霄矣。明代詩人蔣希周贊曰：平原突起一青巒，對峙郊東壯魯觀。峭拔長空連眾岳，秀通遠漢俯塵寰。瑞云渺渺仙居遠，幽澗潺潺水鳥歡。飛步一登咨顧望，乾坤只在兩眸間。元次山、元好問、黃桂林、陳孜、江薄等歷代文化名人也都寫下了贊頌露峰山的詩文。

沿著崎嶇的山道行走，山坡上到處是茂密的橡樹林。傳說這就是當年織女親手栽種過的橡樹，用來養植柞蠶的。魯山的絲綢在歷史上是出了名的，古人稱為天神撒蠶，仙女織綢，所以這里的絲綢就叫做仙女織。盡管現在養蠶戶不多了，可這些林子至今還被保護著。

大約半個小時，我們來到了魯山坡的半腰，看到高高的崖壁上面有一個洞口。洞口外面設有供桌，剛剛燒過的紙錢還冒著淡淡的青煙，這就是牛郎洞了。聽說附近的人常常到這里燒香擺供祭奠牛郎，祈禱許愿很靈驗。進了洞口，洞里地方并不算很大，一人來高，兩丈多深，可以容納幾十個人。這是個天然洞穴，存在該有幾千年了。想當年牛郎被嫂子驅逐出門，就是在這里與老牛一起居住，把一頭病得快死的老牛養得膘肥體胖。老牛出于感激，不僅給牛郎出主意找了個對象，而且臨死時還主動提出捐獻自己的牛皮讓牛郎飛天與織女相聚。

惜別牛郎洞，我們又走進了九女潭溝。這是一個不是很深的山谷，兩岸草木蔥郁，谷底流水清澈，大大小小、圓圓滾滾的石塊遍布谷底。極其出名的織女潭就在此溝的下面。順九女潭溝下行到溝的中間，有一個小水潭，潭內貯著一泓碧水，一年四季不干不涸，據說這就是織女的洗衣池。織女與牛郎成婚后居住在山洞里，常常來這里浣絲洗衣，后人就稱作洗衣池。

沿溝谷斗折蛇行，不遠處便是一個陡崖。走近些了，隱約聽到潺潺流水。崖底原是一泓清泉，兩丈余闊。溪水瀉入，丁冬作響。潭水清澈，照得見魚蝦戲游、螃蟹爬動。這就是九女潭，傳說當年有九個仙女羨慕這里的好山好水，私自下凡在這個潭里洗澡。織女排行老九，因此這里的人們一直稱織女為九女，織女潭也便叫做九女潭了。織女下凡洗澡前，老牛得到了消息，給牛郎出謀劃策，使牛郎如愿以償，得到了織女的真愛，成就了一樁美滿婚姻。織女來到人間后，和睦鄉里，生兒育女，養蠶織綢，傳播了農耕文化的民本思想。后人感念她的恩德，在九女潭附近建造了織女廟，人們又叫九姑娘廟。廟前立有一石碑，碑名為“南天門銀河兒女星之神碑”，碑文寫著：清水一潭天地間，古今美談成世傳。南天九女下凡界，淋浴清風不等閑。牛女相會神靈地，代代八方祭圣賢。天朝急催八女歸，銀河九姑佑民安。當地百姓世代相傳地在這里祭拜織女，祈福祉，盼家和，盼國安，盼風調雨順，盼五谷豐登，盼子孫滿堂，盼夫孝妻賢。九女潭畔，我被織女的精神和當地村民寄予的美好情感而感動。

離開九女潭，夕陽斜照，彩霞遍野。我們披著燦爛的晚暉，沿著一條崎嶇小道向山頂行走。山徑被茂密的野草覆蓋，草徑被有名無名的山花點綴。黃橙橙的野菊散漫自由地隨地鋪陳，仿佛織女扯下的霓裳，寧靜地飄拂，無言地爛漫，裝扮得整個山梁靜謐而斑斕。到達山頂，舉目遠眺，蒼黛的群山，碧綠的田野，如練的沙河，畫屏一般映現于眼前。沙河平原南北兩側東西排開的一座座山峰，似兩條巨龍在騰空飛舞，那時而和緩時而崢嶸的山勢，又如跳動的音符，在沙河這架古箏上面奔騰著，流瀉著。山頂廟宇軒昂，亭榭點綴，蔥綠的松柏在夕陽下閃射著熠熠光采。香客在廟堂中進進出出，整個山頂被裊裊飄散的淡淡的青煙所籠罩。祥翳在草棵花蕊間繚繞，云雀在松針柏扇中翩躚。風兒似把瑤琴奏響，松濤仿佛天鼓輕敲。身處其間，一種蒞臨天庭的妙幻不覺油然生出。恍惚天門的那邊便是玉帝王母的鑾殿，便是九天仙女的瓊宮。

名山秀水，都有著各自的神妙之處。能夠征服游客的魅力并不全在于自然之物。有時，一兩個神話即能使普通的山水生發出誘人的神秘色彩。

夕陽落山時，我們緩緩地歸。回想所見所聞，生動具體的情景，有板有眼的點滴，似乎都有實實在在的物證作憑據。孫義村，牛郎祠，牛郎墓，牛郎洞，九女溝，洗衣潭，織女潭……露峰山方圓幾十公里竟然分布著這么多與牛郎織女有關的山川地理和村寨景物。盡管人們對牛郎織女的故事起源說法不一，爭論不休，但我深信，這個美麗動人的傳說就發生在這塊瑰麗、古老、童話般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