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開嶺在他的隨筆集《激動的舌頭》中,引用了赫爾岑回憶錄所談到的一個風俗。赫爾岑滿懷深情地說,西伯利亞的一些地方,出于對流放者的關懷,形成了這樣的習俗:他們夜間在窗臺上放些面包、牛奶或清涼飲料“克瓦斯”,如果有流放者夜間逃走路過這里,饑寒交迫,又不敢敲門進屋,就可以隨手取食,以渡難關。王開嶺接著贊嘆道:“多么偉大的細心!”
前不久讀張宇光《拉薩的月亮》,才知道拉薩每年過年都有一項必不可少的內容,那就是到街頭布施窮人。窮人成排地站著,眾多布施者拿著零錢一路分過去。書中“我”的錢分得差不多了,就專挑看著順眼的求乞者分,而那些他看著不喜歡的人,就被他跳過去了。這時,“我”的同伴、藏族大學生達娃把“我”拉到一邊,告誡“我”不能這樣有所遺漏,這樣做會使那些落空的求乞者受到傷害。唯有依順布施,布施完了就結束,才是對的。
我對這一段文字驚嘆不已。我禁不住批曰:“細膩的心靈。心常常因細膩而偉大?!痹谥袊奈膶W作品中,很少讀到這么好的文字,因為我們的生活越來越粗糙,我們的心靈當然也只會越來越粗糙,越來越自私和冷漠。
西伯利亞人和拉薩人都有這樣偉大的善良。 法國社會也有一個由志愿者興起的節日,叫露宿街頭周。這群好事者提倡安居樂業的人們,每年都在那一周到街頭去住宿,以體會無家可歸、長年露宿街頭者的辛酸與困苦,從而激發起偉大的愛心和構想出援救的舉措。所有這些,都體現了社會群體對于落難者和弱者的體貼與關懷。
為什么細膩本身就常常是偉大的,因為細膩體現了偉大的愛心和善良,體現了內在的良知和尊嚴。 一個人關心別人的處境和尊嚴,必是出于自己內在的尊嚴體驗。所以,在一個徹底喪失了尊嚴的無賴群體之中,幾乎沒有真正的良知和關懷可言。
(摘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