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媽媽，被我遺失的母愛在哪里

我一直以為我是為了我的母親才這樣辛苦，卻沒想到，最后，我卻因此逼走了我的母親，親愛的媽媽，你到底在哪里？

一

在我的記憶里，童年是一段很灰暗的日子。

說起來，這一切都和我的母親有關，我母親是個先天性的聾啞人，父親去世后，我和母親一直相依為命。從小，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考上大學，讓母親安度晚年。

為了能實現我的夢想，我每天都努力學習：別人玩的時候，我在看書；別人睡覺的時候，我也在看書；甚至連去衛生間的時候，我都會手捧一本教科書。工夫不負有心人，高考那年，我考出了全校數一數二的高分，并收到了武漢一所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可當我拿著這張錄取通知書，雀躍著跳到母親面前時，看到的卻是她那展不開的愁眉：是呀，我們到哪里去籌集這上萬元的學費和生活費呢？

看著母親額上的皺紋，我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我對母親說：“媽，你別為難，我不去讀大學了。”可母親從我的手語中看到這句話，卻狠狠地打斷了我的手勢，著急地比劃著告訴我：“不行，孩子，你一定要讀大學，媽一定能讓你讀上書的！”9月初，我艱難地走進了大學的校門。

我永遠忘不了那段日子，我和母親是怎么度過的：當我用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母親就幫我到處去借；當母親再也借不到錢，她就賣掉了那個不值錢的小木屋；當我用光了賣房子的錢，母親就在租來的房子里住下，為我拾破爛賺錢……每次，我從母親手里接過那些沉甸甸的學費和生活費，都覺得心仿佛刀絞一樣痛。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安慰自己和母親：只要等到我大學畢業了，找到一份好工作，就可以好好地報答母親，擺脫這種痛苦的生活狀態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隨著畢業的到來，等待我的，不是期待已久的美夢，而是一場更可怕的噩夢。

二

臨近畢業，我才發現，找一份好工作并不是像我想象中那么容易的事。幾次應聘碰壁后，我都有些絕望了。后來，還是在一個好朋友的幫助下，我才應聘到一家公司做了一名銷售員。一天，我帶一個中年男人去看產品，沒想到他竟暗示我說：“你每天跑來跑去多辛苦，還不如找個有錢的靠山。”我聽了臉上一熱，氣憤地離開了。那天晚上，想著母親那張期待的臉，我覺得很慚愧：難道我苦讀了四年的大學，就是為了做這種沒有尊嚴的工作嗎？不，我不能這樣下去了，我得想辦法走出這個困境。猶豫了幾個月后，我終于痛下決心，向公司辭職，另尋他職。

然而，接連奔波了幾個月，我能找到的還是那些服務類的工作。2006年4月初，我再次來到大學生就業市場，發現場館內黑壓壓一片，到處都是前來應聘的應屆大學畢業生。那一刻，我膽怯了，一年一度的大學生就業潮就要來臨了，人家還會要我這個往屆畢業生嗎？匆匆投了幾份求職簡歷后，我就退場了。我回家后想了很久，覺得南方的機會多，決定去闖一下。2007年初，我來到了廣州，可來到這里后，我才發現自己一個堂堂的本科生，想找份體面的工作都很難。無奈之下，我回到了長沙。

該如何才能尋找到一個出路呢？我想了很久，覺得自己之所以總是找不到高薪的工作，主要的原因是因為自己的學歷太低了，如果我是個研究生或博士生，情況肯定會比現在好得多，與其這樣天天混日子，還不如像其他的一些同學一樣，回避目前的就業壓力，提高自己的學歷，為將來的發展打好基礎。

下定決心后，我周末坐火車回到老家，告訴了母親我的決定。當然，最后我還是紅著臉打著手勢告訴她，讀研究生的費用也不低，三年下來最少也需要兩萬多元錢。母親的反應既在我意外之中，又在我意料之外，她為難地對我打著手勢：“女兒呀，你看看，我們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哪里還能再弄錢讓你讀書呀？”其實，我也知道這樣的決定很讓母親為難，但我卻以為母親應該是再苦再難也會堅定地讓我放心去讀書，一切有她！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復雜，既有對母親的理解，卻也有一絲對母親的怨恨。如果母親是個正常人，如果母親能像別人的父母一樣掙錢，我今天根本就不會走到這一步。我之所以想接著讀書，還不是因為想要讓母親過上好的生活嗎？因為心里的這點怨恨，那天晚上，我沒有再和母親說話。也許是我的態度讓母親太難過了，第二天，母親竟然來到我面前，比劃著告訴我，她同意讓我去讀研究生，至于學費的問題，我們一起想辦法。

說是想辦法，可這么一大筆錢，到哪里去想什么辦法？我和母親都很茫然。回到長沙后，我始終在考慮著這個問題。就在我心事重重地走在車站的馬路邊時，一個背著鞋箱的擦鞋嫂來到我面前，沖著我殷勤地喊：“小姐，擦鞋嗎？”我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個和母親年齡相仿的大嫂。看著這個擦鞋嫂，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母親也可以靠這個來賺錢呀，雖然辛苦點，可一天能賺到幾十元錢，也不錯了。想到這里，我興奮極了，立刻趕回去告訴母親：“媽，我在長沙發現一個賺錢的行業。”母親瞪大眼睛望著我，不知道我要說什么。擔心母親不知道擦皮鞋是怎么回事，我特意進房拿來筆和紙，邊說邊在紙上寫下“擦皮鞋”三個字！

看著這三個字，母親沉默了，我想，她是看懂了我的話，只是，她沒想到我會要求她去做那種工作。看著母親臉上的表情，我有些擔心。但最終，母親同意了我的建議，那一刻，我的心里長舒了一口氣。隨后，母親和我一同來到了長沙。為了學會如何擦鞋，母親白天就守在馬路旁，看著別的擦鞋嫂如何給客人擦鞋，晚上就在家里拿著我的鞋子當試驗品學著擦。這樣學習了好多天，母親終于能擦出一雙閃亮的皮鞋了。

2007年年底，母親的擦鞋生意終于開了張，她回來開心地告訴我，今天早上她給一個女人擦了鞋，賺了一塊錢；后來，又有個男青年找她擦鞋，只是她不小心把黑色的鞋油弄到了人家的褲子上，所以人家沒給她錢就走了……總的來說，是個好的開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看著母親每天拿回來的鈔票，我仿佛看到了幸福的未來。然而，我萬萬沒料到，一場暴風雨正在一步步逼近。

三

2008年1月底，我的考研成績出來了，成績不太理想，這讓我覺得很沮喪。可沮喪過后，我還是決定，繼續復習，明年接著再考，我就不信我考不上。我天天把自己埋在書本里，除了在家里看書，就是去輔導班學習。

此時正值寒冬，母親的生意沒有以前那么好了，每天帶回來的錢也越來越少，這讓我更加心煩意亂。一天，母親回來了，她進門時，我看到她扯下了手上的線手套，那一刻，我吃了一驚，母親的手上布滿了凍裂的口子。我有些生氣地對母親打著手勢說：“你看看你，手都裂成這樣了，還怎么干活呀，抽屜里有防裂霜，你每天都要擦擦。”我本是一番好意，可母親卻并沒有流露出感動或感激的神情，而是漠然地點了點頭。我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便沒有再多說什么。

2008年春節前，全國發生了嚴重的雪災和凍害。一個下著大雪的傍晚，母親遲遲沒有回家。這讓我不由擔心起來，畢竟母親是個聾啞人，萬一要是在外面出了事，也沒辦法告訴別人自己住在哪里。我越想越不放心，便出門去找母親。可我在外面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母親。

直到晚上十點多鐘，母親才頂著一身雪花回來了。我氣憤地問母親：“你到哪里去了，現在才回來，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呀，到處去找你。”母親坐下來，告訴我，今天下大雪，生意很差，她轉了一天都沒做成生意，所以多轉了一下。說到這里，母親的手突然垂了下來，猶豫一會兒后，接著對我打著手勢說：“女兒，實在不行的話，你還是先去找份工作吧，老是靠媽媽這樣擦鞋，只怕也很難幫你湊齊學費。”我正在為考研失利的事苦惱，沒想到連惟一可以依靠的母親也來指責我。我氣憤極了，歇斯底里地吼道：“要不是你沒用，我現在會成這個樣子嗎……”我越說越委屈，眼淚“嘩嘩”地往下流。那次之后，母親和我的話越來越少，有時兩人面對面坐著，也是沉默無語。

2008年3月19日下午六點多鐘，我像往常一樣，上完課回家看書，這天晚上，直到十一點多鐘，母親都沒有回來，我急得到處去找，可母親平時常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也沒找到她的身影。為了找到母親，我想盡了一切辦法：詢問我們為數不多的親戚朋友；到派出所報案；在長沙的大街小巷張貼尋人啟事……可結果卻總是失望。

母親真的走了，她離開了我。在母親離開的這段日子里，在這種痛苦的煎熬中，我才突然醒悟：為了供自己讀書，母親一個聾啞人拿出所有的積蓄，賣掉惟一的房子，拾垃圾，省吃儉用供我讀書。可我呢，四年大學畢業了，不腳踏實地地工作，卻還要逼著她去擦皮鞋繼續為我賺錢。誰不會遇到生活的低谷呢，我卻因為一些小小的挫折就一再逃避生活的責任。母親不是怕苦怕累才離開我的，她是對我失望了才走的呀！

然而，一切悔悟都已經晚了，我始終找不到我的媽媽了。那被我遺失的母愛，現在到底在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