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知道有人能記得過去幾十年里每一天所發生的事時,你嫉妒嗎?而當你知道這種超級記憶會不斷回放生活中最痛苦的時刻時,你還嫉妒嗎?
任何經常記不起鑰匙放在哪兒,或者甚至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打開冰箱門的人,聽說吉爾·普里斯記得她在1983年6月3日舉辦了自己的成年舞會,記得在1990年4月15日烘烤了甜餅,都會嫉妒得眼冒綠光。
普里斯記得1980年以來每天發生的事,記得自1974年來的大多數事情。她尤其記得任何特定時刻她在做什么。問她任何日期,這位43歲的女子都能跟你提到細節,諸如外面天冷她中午喝湯,在自己的頭發上噴了什么類型的發膠,或者她是怎樣重編房子里的電視頻道。
在新近出版的回憶錄《一個不會遺忘的女人》中,普里斯描述了她的特異功能,她能夠隨心所欲地喚起自己的記憶。那些隨機的回憶——如迪斯尼樂園之旅、與母親爭吵、在咖啡店里吃攤雞蛋——疊加為一部雜亂的家庭電影,不斷地在她頭腦里放映。“那就像是呼吸或做夢,我自己無法控制”。她說。
你還嫉妒嗎?當你聽到普里斯在回憶錄里描述她超常的記憶更多的是詛咒而不是福音時,你或許就不會嫉妒了。不能遺忘也不能自主控制的記憶,時常迫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新回放她生活中最痛苦的時刻。試想想,不斷回放你生活中每一個糟糕的、悲傷的、受辱的時刻,永遠不能真正將你童年和少年歲月棄之腦后,那將是什么滋味?“很難長大成人”。普里斯說,“當你總是行走在你自己身旁之時。”
超級記憶毀滅她34年生活
普里斯1965年出生于紐約,是一個猶太家庭里的第一個孩子。他們居住在一幢舒適的曼哈頓公寓里,她從最初的歲月里就擁有了許多記憶,她說她感到極度受寵。作為一名成年人,這些記憶給她提供了精神庇護所,當她需要安慰自己的時候,就召集這些記憶。
但幼年時代的其他記憶則是悲傷的源泉。譬如,她至今依然要體驗幼兒園時代錯過參觀木偶創作家吉米·亨森工作室的那種壓倒性失望情緒。當參觀日子到來時,她卻患扁桃腺炎,病勢沉重未能前往。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童年的記憶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退,由更大的問題或憂慮取而代之。“對我來說不是那樣,我仍然能聽到我媽媽離開公寓時鞋跟在外面走廊敲擊的聲音。對我來說,那天的感情是非同小可的,這聽上去可能很無聊,但對我來說看到木偶至今仍然是件艱難的事,因為我知道我在多年前曾錯過看到它們。”
1974年,她9歲,舉家遷到加州。她受到了傷害——她痛恨背井離鄉,與朋友和熟悉的環境分離。大約同時,她的記憶力開始變化,進入超速轉動狀態,盡管她到12歲時才意識到自己能記起任何日期的事件細節。她開始與母親一道尋求科學測試。科學測試并沒有給她太多的幫助,事實上,她驚人的記憶力在學校里毫無用武之地。“那不是我記憶力運作的路子”。她坦率地承認。她仍然清楚地記得背誦詩歌的痛苦,她要費很大的氣力背誦詩文韻律。
她的少年時光是艱難的,媽媽責怪她的體重,她繼續在中學里苦苦掙扎,感覺自己是個失敗者,深陷在自我懷疑的感覺里和無能為力的挫敗感中。她的記憶力影響到她的其他決定,譬如,她對進入各種關系小心翼翼,深恐給她痛苦的記憶倉庫添加壞的碎片。她難以擺脫自己記憶的旋渦,她因此不愿意讓任何人完全走進她的生活。
34歲那年,在經過多年的煎熬后,普里斯最終決定弄清楚她大腦里所發生的一切。她開始在網絡上搜尋,跳出的第一個條目是加州大學著名研究員詹姆斯·麥高夫。她給他發了封電子郵件,描述她的記憶力是怎樣工作的。90分鐘后,他回了郵件。這是她生活的轉折點。
她大腦諸多區域比常人大
麥高夫博士研究記憶力有50年,他第一次接到普里斯的信后,既懷疑又好奇。他邀請她到加州大學,從參考書里
準備了10個日期的單子,包括1977年8月16日、1979年11月5日和2001年5月4日。他問她在這些日期里發生了什么,她立即做出回答,沒有思考或沉思:普雷斯利死于1977年8月16日,星期二;1979年11月5日是伊朗人占領美國大使館的后一天;演員羅伯特·布萊克的妻子被殺于2001年5月4日。
他告訴她有個答案錯了,伊朗人是11月5日侵入美國駐德黑蘭大使館的。她堅持讓他查書。他重新查了查,驚呆了:她是對的,入侵發生在11月4日。麥高夫專注于研究情感與記憶的聯系,以及我們為何對諸如結婚等充滿情感的事件有更鮮活的記憶。當他測試普里斯時,他驚異地發現,這不適用于她。她能輕易地喚起情感記憶,如她父母的離婚,母親實施腦瘤切除手術,也能輕易地記起在她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事件,如過去20年里復活節的日期。
麥高夫發現,她能記起從1974~1979年的許多日子,從1980年起,她的記憶好到令人震驚的程度。測試還證實了普里斯在中學和大學的經歷,她對記憶單詞表或數字有巨大的困難;她在這方面的表現比平常人都差。在這方面,她與科學家業已研究過的其他超常記憶者不同。1968年,前蘇聯心理學家盧里亞寫到一個被稱為S的病人,他能記得無限大的數字,但他描述自己的生活“猶如在霧靄中”。1972年,研究人員寫另外一個被稱為VP的男子,他能不用記錄同時下60盤國際象棋游戲。但AJ——麥高夫及其同事給普里斯的稱呼,是第一個擁有超級自傳記憶的案例。她也是第一例隨機記憶不斷漂浮在腦子里的人。她的案例給研究我們其余人是如何儲存、回放和管理生命記憶——這個過程科學家毫無了解——提供了史無前例的機會。
記憶與大腦有關。難道普里斯的大腦結構不同?她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那樣關閉或禁止自己的記憶,對此有物理性的解釋嗎?她為何能儲存和得到如此之多的記憶?通過大腦掃描,麥高夫發現,她大腦里有20多個區域比普通人大,有些部分要大很多,差別就像籃球運動員鯊魚奧尼爾與普通身材的人相比。
然而,她并非是擁有這種超常記憶的唯一之人。2006年關于她的研究論文發表后,許多人給麥高夫寫信,宣稱自己擁有超常記憶。其中兩人經過嚴格測試,屬于真正的強力記憶者。其中一人是威廉姆斯,他是一名廣播新聞播音員,但他不像普里斯那樣焦慮。第二個人不愿意披露自己的細節,使自己的生活暴露于公眾。現在,麥高夫及其同事正分析這兩個男子的大腦掃描圖,希望搞清他們為什么擁有回憶過去的超常能力。
短暫的幸福帶來恒久回憶
遇到麥高夫是普里斯生活的轉折點。對自己記憶力了解的增多,使她感到解放和有力。2002年秋,她遇到了吉米·普里斯。“吉米看透了我,撫平了我記憶力帶來的瘡疤和痛苦,他接受了我的一切。”
但她生命的最幸福時光曇花一現。她的丈夫患有糖尿病,婚后兩年倒在工作崗位上,中風昏迷6天后離世。現在普里斯與父母同住,在加州一所中學當行政管理員。她從回憶他們在一起的歲月里尋求安慰,回憶與他在一起是多么的安全,以及他們做愛時是多么的放蕩不羈。很難不重放那些快樂時光,她說,那使她的生命更加豐富。
但美好回憶總是與痛苦回憶并肩。她不可避免地回放吉米倒下的那一天,或回憶自己坐在醫院病床邊的6天,幾乎每天都要記起這些時刻。“我期望在余生里我會繼續如此”。
(摘自《泰州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