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你曾存在過
想到人的一生其實也就是身邊的幾個人知道你曾經存在過,這的確是一件讓人沮喪的事。這大概就是人想出名的一個原因。可是,有較多的人認識你又有什么分別呢?你該怎樣還是怎樣。還是照樣的生老病死,沒有什么實質的改變,只能滿足一點虛榮心而已。現在有人以我為題寫書了,我不愿看。那又怎樣呢?真正能夠給人帶來喜悅的是什么呢?還是物質和精神上的享受。這就是我現在力圖使自己生活中充滿的東西。
只做必須做的事
我所喜愛的哲人、古羅馬皇帝奧勒留說:要盡量少做事,只做必須做的事。福克納也說:有很多工作要做是可恥的。那位隱居山林的美國人梭羅也是這樣身體力行的,因此他才有大量的閑暇與大自然在一起。我想,他們這樣說的原因在于,工作只是手段,而享受人生才是目的。你如果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生命)去謀生,只能證明你人生的失敗,你生活質量的低下,你沒有時間去享受生命的美好和寧靜。我要讓我做的事情都不是工作意義的事,而是自己生命的需要。它的性質就像吃飯、睡覺、聽音樂和表達內心的思緒。
人到無求品自高。這是一句古話,是中國人的生活智慧。我發現自己已經達到了無欲無求的境界。在這時我想到,人生各種活動的動力可以被大略分為兩大類,一類事是不得不做的,另一類是自己愿意做的。我已經擺脫了一切不得不做的事,剩下的就只是我愿意去做的事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主要焦慮就是:什么事是我真正愿意去做的。我喜歡在狂風暴雨的日子里,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抱一本書(必須是好看的書),感受人類最美好的靈魂創造出來的智慧和美;我喜歡聽音樂;我喜歡看真正的好電影;我還喜歡寫一點東西,但必須是有趣的,是真情實感。有時,我還有一點辯論的沖動,那是當我看到有些事過于荒謬時。有時,我還有一點點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想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別人是怎么過的,怎么想的——這就是社會學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當太陽在外面兇猛地照射時,當狂風大作大雨傾盆時,能夠躺在家里的沙發上,隨手翻看各種書籍,好就看,不好就扔在一邊;或坐在計算機前,有感覺就寫,找不到感覺就停下來。這種感覺十分愜意,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找到比這更舒適的生活方式了。
——社會學家 李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