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語文教科書的變動引發了巨大的爭議,這不是偶然,而是教科書承載的東西遠遠超過了中學語文教育本身,比如文化的傳承與創新,思想的教育與改造等。這是改革進程中都要面臨的問題,而不僅僅局限于教育領域。中學語文教材的變動只不過是一個引爆點,見證的卻是改革開放30年文化和思想的變遷,它承載的或許是一個民族騰飛的希望。
今秋一開學,實施“新課標”后的人教版新課本將在山西省高中正式啟用。與之前熱炒的北京版新語文課本不同,人教版的語文課本不僅撤掉了《阿Q正傳》,而且如《登泰山記》《歸去來兮辭》《茶館》《守財奴》《項鏈》等經典篇目也紛紛淡出人們的視線。此舉又引發了新一輪的爭論。
對于中學語文教學來說,這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語文教育、語文試題、語文教材的每次變動,都曾被人們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上。較為熟知的就是1997年語文教育的大討論、2007年國家新的高中課程改革的制定及推廣,以及京版新語文教材的變動等。人們不禁要問:中學語文教育究竟有多大的魅力,為什么它每次都可以成為輿論的焦點?
《青花瓷》:一石激起千層浪
2007年12月,武漢市常青一中的一次月考語文試題中驚現周杰倫的歌曲《青花瓷》!其實這不過是2007年秋季開學前關于高中語文課改爭論的延續。
2007年金秋,一篇關于北京新版高中語文教材變動的報道引起輿論一片嘩然:《雪山飛狐》替換《阿Q正傳》,金庸要替代魯迅?此次變動可謂大膽出新:余華的《許三觀賣血記》、鐵凝的《哦,香雪》、賈平凹的《秦腔》、阿城的《棋王》、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等一批當代作品,擠掉了《藥》《六國論》《孔雀東南飛》《廉頗藺相如列傳》等傳統名篇入主新版語文教材。此外還有一些紅色經典作品入選,如《林海雪原》等。更為“前衛”的是,一些網絡語言也被收入新教材,如“:(”。
此外,湘教版的語文教材也因組織“模擬招聘會”招聘中學主持人、引入口語交際和《論語》《大衛·科波菲爾》而引起廣泛關注。
事實上,這都不過是一次激發。早之前,語文界的革命便已悄悄興起。
2003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的“語文新課標必讀書”,其選入的當代作家阿來的《塵埃落定》引起廣泛爭議;2004年,商務印書館出版了一套名為《青春讀書課》的中學生系列人文讀本,因收入了崔健的歌曲《一無所有》、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獨行的豬》《讀書》雜志的編輯手記《請國人溫習常識》等而引起較大反響。2005年,上海市五年級教材出現了名為《跨越新紀錄》的描寫奧運冠軍劉翔的新聞特寫并配有劉翔的大幅照片。而同時退出的是伴隨了幾代人成長的《狼牙山五壯士》……
中學語文教材從2003年起就一直嘗試突破,請來各路專家學者,搞調查做研究,然而,語文界的革命能不能算是成功呢?新舊教材孰優孰劣,莫衷一是,甚至專家學者內部意見也并非完全一致。改革的步履越來越艱難。有越來越多的人相信:語文是一個引爆點,稍不留神就會備受爭議。
輿論焦點:難以抉擇的選文
語文教材的改革難。難在哪?選文。
無論是金庸與魯迅的對決、當代作家的入選,還是歌詞的收錄、劉翔奧運的報道及圖片,雖然有媒體炒作的嫌疑,事實是不可忽略的,那就是關注的都是選文。
如何選擇文章,從古至今都是一個大難題。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標準似乎從來都只是個人喜好,很難達到統一。所以,我們看很多古代的文選,即使同一時代收錄的文章、詩詞也是不同的。大家把關注的目光鎖定在選文上也是情理之中。
《雪山飛狐》取代《阿Q正傳》,《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趕走《孔雀東南飛》,體現的就是一種選擇標準的差異。以往我們更多強調的是文章的思想性、文學性和工具性,其實時代性也是不容忽視的。白居易說,“文章合為時而著”。參加北京版語文教材編寫的東城區教師研修中心的特級教師薛川東,就認為優秀的文學作品要根據時代的需求、歷史的發展方向來創作。北京版的語文教材文本的選擇就是從這一點出發的。此外,崔健的《一無所有》、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獨行的豬》,包括周杰倫的《青花瓷》成為考題,體現的正是時代性的特點。
然而,時代性也正是飽受爭議的一點。有很多人認為,教材的變化要跟上時代當然是對的,但跟上時代并不意味著要迎合那些盲目追隨潮流的“新新人類”。很多經典的作品是經歷過了時間的歷練的,比如魯迅的作品,盡管很多學生對此并不感冒。據悉,“80后”代表作家郭敬明在回答“你認為魯迅作品適合收入中小學課本嗎”的問題時說,“適合,但是應該有所選擇。其實在我們的課本中,回憶起來印象最深的課文都是魯迅的,不僅僅是因為背誦、重點,還因為他筆下的人物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但是魯迅的文章對于孩子來說太過晦澀,過早接觸也許會產生抵觸情緒,適得其反?!?/p>
其實,舊版語文教材已經成了一代人最溫暖的回憶。政協委員、《人民日報》海外版原總編輯丁振海在聽說一些名篇被刪除后,大惑不解道:“我小時候學的這些文章至今讓我受益匪淺,不知道現在為何要換掉?”
語文教育:當寵愛與詰責相遇
語文,為何總是處在風口浪尖上?這跟人們對于語文的“厚愛”有關。從漢語拼音方案到每個字的筆畫順序,從懵懂的神話故事到震撼人心的鴻篇巨著,無不和語文課關系密切。
語文是被賦予了思想教育的重任的。現代語文被賦予了更多的希望,承載著語言文學的教育功能。很多人都有這樣的記憶,學習一篇文章,特別是思想性比較強的文章,中心思想是必須要總結的。這其實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思想教育,經常被認為比直接的說教更為有效。
語文是被委以了文化傳承重任的。文化的傳承,特別是古代優秀文化的傳承更多是離不開語文教育的。古文、古詩詞所傳達的文化遠遠大于政治、歷史等科目。
語文教育對于一個人性格的培養也是舉足輕重的。中學生處在一個思想的成長期,因此這一階段的語文教育或者說人格教育至關重要。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承載了這么多重任的語文教育如果有一點疏忽都會被人詬病,更何況現代的語文教育問題多多呢。正因為如此,參與中學語文教改的北大中文系教授溫儒敏也大聲疾呼要為語文“減負”:“不要把什么東西都交給語文來承擔。要求語文解決人生觀的問題、審美的問題、道德的問題、愛國主義……更不能把社會道德低下、人文精神失落的原因簡單歸咎于教育,不能夸大語文教育的功能?!北M管如此,在目前的中學教學階段,語文教育也確實是承載思想教育、人格教育、審美教育等的最好方式。
30年語文:歷史與文化的變遷
金庸,還是魯迅?在30年前對這樣的問題是不存在疑問的,而今天有了爭議。問題并不在或者說并不完全在語文教育本身,它更像是一個時代的影子。
30年前,國門開放,開啟的是一個新的時代。沒有人能否認30年前的那場變動給中國所帶來的巨大變化。只是,改革不僅僅是經濟領域的事情,同時也是文化領域的事情。而后者在現代社會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這是改革的深刻之處。大到一項國家政策的制定,小到一篇文章的解讀。
選擇《阿Q正傳》還是《雪山飛狐》,在今天可能更多的不是文化品位的問題,而是選擇何種文化的問題。通常前一種被看作精英文化,后一種被看作通俗文化或叫大眾文化。但是選擇了前一種也并不就意味著選擇了精英文化,同樣選擇了后者也并不意味著選擇了通俗文化。在很多情況下,兩者是混雜在一起的。這樣的解讀是多元社會下多元需求的一種反映,而這種反映也正是一種文化的變遷。
在今天人們可以接受魯迅,也可以接受金庸。人們可以接受來自很多領域的更多東西,包括思想,包括文化。中學語文教材的變動只不過是一個引爆點,見證的卻是改革開放30年來文化和思想的變遷。改革贏取的不僅僅是更多的知識,而是一個更加開闊的心胸。這是一個民族永遠進步的基礎。這注定是一次艱難又漫長的飛翔,承載的是一個民族騰飛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