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銀行”的中國式成長

“窮人銀行”真的在中國扎根了嗎？從村鎮銀行的試行到四川儀隴首家村鎮銀行的正式開業，再到云南兩天內“雙炮齊鳴”，村鎮銀行的發展勢頭不可小覷，中國版的“窮人銀行”正在探索中成長。

7月26日，北京市發改委副主任霍學文表示，北京正加快建設村鎮銀行，目前已在密云、延慶兩縣試點，預計奧運會后北京將會出現第一家村鎮銀行。作為提出“服務三農”口號、躋身中國金融市場的中國銀行體系新成員，村鎮銀行的建立猶如農村金融改革的風向標，鮮明地指出了農村金融改革的新方向，一場全新的金融格局大調整由此拉開了序幕。

第一家中國版“窮人銀行”

2007年3月1日，在四川省儀隴縣金城鎮，一個營業面積僅30多平方米、營業柜臺只有兩個的村鎮銀行里，原銀監會副主席唐雙寧、四川省副省長黃小祥和當地農民一起見證了惠民村鎮銀行的誕生，由此揭開了中國農村金融機構改革歷史上的重要一頁。

儀隴是國家級貧困縣，對資金的迫切需要以及投資方的資質、背景，成為它率先建立中國首家村鎮銀行的重要條件。四川省南充市商業銀行作為惠民村鎮銀行的發起者，占了其50%的股份；南充聯銀實業有限責任公司等其他5家出資企業各占股份的10%。

惠民村鎮銀行董事長黃光偉在銀行開業一年后說道：“現在看來，我們當初的判斷和選擇是正確的，把金融機構服務‘三農’的模式創新放在了首位，而不是獲得短期盈利。雖然說去年虧了一點錢，今年一季度虧了幾萬塊錢，但是隨著經營規模的擴大，今年賺錢是沒有問題的。只要現在探索的模式獲得成功，就會再開第二家。” 從村鎮銀行發放貸款的情況來看，儀隴惠民村鎮銀行的貸款業務主要包括3類：小額農戶貸款、微小企業貸款和專業農戶貸款。其中，小額農戶貸款最高金額不超過2萬元，只憑信用、無需擔保即可獲得；其余兩類貸款最高金額不超過10萬元（需要擔保）。貸款需求額度主要集中在5000元～1萬元、1萬～3萬元和3萬～5萬元3個區域。據調查，農村金融需求主體的貸款額度主要在1萬～5萬元。此外，惠民村鎮銀行的貸款利率是8%，在國家基準利率的標準上有所上浮。在存款業務上，則與普通商業銀行沒有什么區別，形式、利率都很一致。

“窮人銀行”中國試水

2006年12月20日，銀監會的一紙文件讓整個金融界沸騰了起來，《關于調整放寬農村地區銀行業金融機構準入政策、更好支持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成為了培育農村金融體系成長的沃土。其中最受人注目的是——鼓勵各類資本到農村地區新設主要為當地農戶提供金融服務的村鎮銀行。在《意見》下發的同時，銀監會還決定在四川、內蒙古等6省（自治區）進行試點，組建新的農村金融機構。時間剛好停留在2006年春節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銀監會的官方網站公布，四川儀隴惠民村鎮銀行和儀隴惠民貸款公司獲準開業。

我國的農村金融機構一直存在著網點覆蓋率低、金融供給不足、競爭不充分等諸多問題。在2000年前后，因為盈利空間有限、貸款成本過高，四大國有銀行紛紛撤離了農村市場，這種選擇使農村資金大量流入城市，更造成了農村貸款難上加難。

2006年年底，政府開始通過各種途徑給農村金融市場造血。銀監會發布《關于調整放寬農村地區銀行業金融機構準入政策的若干意見》，對所有資本和金融機構開放農村市場，2007年1月，被稱之為最為困難的農業銀行改革也在全國金融工作會議上被定調，確定了農業銀行不離開農村、面向“三農”的方向。

今年6月27日，號稱中國版“窮人銀行”的云南省首家村鎮銀行——玉溪市紅塔區興和村鎮銀行正式誕生。云南真的有了“窮人銀行”？當質疑聲高漲的時候，云南第二家村鎮銀行——文山民豐村鎮銀行也于次日宣告成立。經過近兩個月的運營，村鎮銀行的工作人員發現，農村金融市場需求旺盛，村鎮銀行大有可為。

興和村鎮銀行一位工作人員介紹運營情況時說道，目前銀行從事的業務主要分為對工和對私儲蓄，貸款手續還有缺漏，暫時沒有開展業務，但是前來咨詢的村民非常多，貸款需求率相當高。

在云南和四川兩地村鎮銀行成立以前，1995年發起成立的儀隴鄉村發展協會，以一個在貧困鄉村探索扶貧與鄉村可持續發展模式的民間社團組織身份，活躍在農村金融界。它的嘗試與探索直接幫助了3萬多貧困人群的發展，在累計提供了6000多萬元的信貸服務后，實現了高達99%的回收率，成了后期成立的村鎮銀行很好的范本。其負責人高向君一語道破農村金融監管的“天機”，他指出，目前我們農村社區并不缺錢，國家級貧困縣儀隴縣每年各種金融機構的存款幾十個億，這些錢大多數都是農民的，但卻不能為農民服務，真正缺的是將農村資金組織起來有效為農民服務的自主金融體系。

“只貸不存”是小額貸款之痛

“我對我國村鎮銀行與互助社區別的基本判斷是：村鎮銀行不傾向于放小額貸款；而互助社在村、鄉鎮一級會放小額貸款。這里牽扯到一個小額定義與額度限制。”中國社科院農業發展研究所副所長杜曉山教授，是“尤努斯”模式引入中國的積極倡導者，有“中國小額信貸之父”之稱。他在接受《記者觀察》記者專訪時，特意對幾個容易混淆的定義做了詳細的闡述。

怎樣的貸款才能稱為小額貸款呢？小額限度是多少？杜曉山指出，以10萬元為限，低于10萬元的就是小額貸款。這樣看來，很多村鎮銀行就不是小額貸款，而互助社大多數在原則上可以稱為小額貸款。

10多年前，作為小額信貸的研究專家和實際操作者，杜曉山便與同事一起創建了“扶貧經濟合作社”，開始了“窮人銀行”的中國式探索。

杜曉山說，我國的金融機構對借錢給窮人一向不太熱心，因為他們認為窮人根本無力償還。但事實上，杜曉山的“扶貧經濟合作社”多年來一直堅持放貸給窮人，至今借貸的人數上萬，還款率高達90%以上。

“現在我們國內的村鎮銀行與扶貧銀行是絕不能劃等號的。這種情況是由他們不同的機構性質和機構定位決定的。”在杜曉山看來，國內的大多數村鎮銀行還是以商業盈利為目的，扶貧的責任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這就與孟加拉的“窮人銀行”有了明顯的區別。孟加拉“窮人銀行”是全國性的，屬于一級法人，小額信貸的發放額度從幾百元、幾千元到幾萬元不等。它的定位就是為窮人服務的商業組織，一旦盈利了它還會去擴展服務規模，加強服務深度。國內的農村金融機構定位大多是面向小型企業、微小企業、富有農戶等。這只是一種點綴式的、小范圍的金融服務。他認為，抵押貸款實際上是銀行的最后一道“消極”防范手段，對大額度貸款來說也許有效果，但對小額借貸來說并不需要。小額貸款組織如果能成功轉型為村鎮銀行，便可跨越“只貸不存”的制約，不能融資就永遠是個孩子，無法長大，這對目前的小額貸款才是最痛苦的。

“窮人銀行”是個舶來品

穆罕默德·尤努斯，2006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格萊珉（孟加拉語，銀行的意思）銀行的創始人，他用27美元創造了一個農村金融的烏托邦。曾經有人勸過尤努斯，那些農民需要借的那一點錢甚至不夠他們必填文件的費用，以商業盈利為目的的銀行是絕對不會在這么小的數額上浪費時間的。但是尤努斯沒有動搖自己的意志。他永遠記得那個噩夢，饑餓的人們遍布達卡，他們對城里富有的人們沒有任何要求，只是靜靜地等待死亡。

尤努斯憑借自己的執著與努力，在國有商業銀行體系內部創立了格萊珉分行，開始為當地貧困的婦女提供小額貸款業務。1977年，他在吉大港喬布拉村創立了孟加拉農業銀行格萊珉試驗分行。他對小額融資訂立了兩個基本原則：一、只把錢借給窮人；二、無需提供任何抵押和擔保。

1983年10月1日，格萊珉銀行正式獨立。它向貧民發放貸款的方式，被人們稱為“格萊珉模式”。尤努斯說過，當時，他只是想實現幫助幾個饑民的個人愿望，從未想過小額貸款規劃會成為一個為250萬人服務的全國性的“窮人銀行”的基礎，也從未想到它會綿延五大洲、在100多個國家得到采用。

在我國村鎮銀行初露端倪的時候，未來農村金融改革的重點是什么？尤努斯的成功經驗能否在中國得到復制和發展？

著名的“三農”專家溫鐵軍在接受《記者觀察》記者采訪時表示，銀監會頒布的《意見》降低了社區金融和農民互助合作金融的門檻，開啟了“還合作制于農民”的閘門，但是多年占有合作社名義的官方部門的利益固化，其中的體制障礙仍然存在，其試點的區域也有數量上的局限。這些都與服務“三農”的口號有一定的差距。可見，農村金融綜合改革和相關制度建設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如何使資金這個最具有組織作用的龍頭要素回流農村，仍然是重振農村經濟的核心問題。事實上，為小農經濟提供普遍服務是世界性的難題，需要中國政府和農民的共同努力。溫鐵軍還指出，實際上，那些嚴重缺乏組織資源和制度資源的一般發展中國家借鑒商業銀行機制的做法，在我們這種具有豐富的農村基層組織制度資源的國家，雖然可以適當移植，卻不必盲目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