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校費”是不治之癥嗎

提到中小學“擇校費”，好多家長都怨聲載道，因為它破壞了義務教育的公平原則。雖然財政部和國家稅務總局也踩進這蹚渾水，即學校以各種名義收取的贊助費、擇校費等超過規定范圍的收入須繳納營業稅，可人們的第一個反應卻是征這種不合理費用之稅的做法不大妥當。北京中關村三小的原校長王翠娟等5名校領導因亂用“擇校費”被送上法庭的事已經備受關注，于是“擇校費”可能讓學校領導面臨牢獄之災的事件再次引起了人們對 “擇校費”的思考。

中關村三小撕開“擇校費”黑幕

中小學“擇校費”以往備受關注，主要是因為它破壞了義務教育的公平原則，強化了社會收入分配差距對后代的影響。媒體近日的一篇報道則表明，“擇校費”之害并不止這些，它還可能讓學校領導面臨牢獄之災。媒體報道說，北京中關村三小原校長王翠娟等５名校領導最近被檢察機關以涉嫌貪污罪起訴，因為他們隨意動用該校的賬外資金“擇校費”組織公款旅游。王翠娟等人花費的57萬元公款，只是該校賬外資金的0.5%左右，學校收入的賬外資金超過１億元。8月5日，原中關村三小校長王翠娟與4名校領導及工作人員等人貪污案一審開庭。后經調查表明，真正把這所名校的領導班子拉下馬的是數額驚人的“擇校費”。

王翠娟出事后，民間的傳言全部圍繞中關村三小收取的“擇校費”展開。在法庭上，王翠娟證實，中關村三小的賬外資金超過了1億元，而這部分賬外資金，幾乎全部來自于“片外”學生入學繳納的贊助費。

據有關報道稱，今年中關村三小的招生在6月15日開始。7月20日，在中關村一家軟件公司工作的鐘偉（化名）收到了中關村三小的短信，上面寫著“您的孩子已被錄取，請到海淀影院東邊的北京銀行繳納贊助費，以父母名義各存×萬元”。幾萬元贊助費換來的只是一張薄薄的錄取通知書，沒有任何收據和發票。由于劉金玲等工作人員又燒毀了賬目，中關村三小的賬外資金到底有多大黑洞至今還是一個待解的謎。

為什么劉金玲等4人要銷毀學校的會計賬簿？這其中包含著怎樣的隱情？是否如外界所言，在贊助費上隱藏著天大的秘密？“這其中涉及了太多的利益糾葛，并不是每個人掏出×萬元贊助費就能進三小。”某知情人稱。付給學校×萬元，有時候還要付給介紹人×萬元才能辦妥。“而這個介紹人，必須極有能量。因為有的領導開出的條條都不管用。畢竟，全北京包括外地的很多人都在拼命把孩子往好學校送。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狀況呢？北京市教委一領導對記者表示，當前，北京基礎教育資源總體上較為充足。但與市民的需求而論，優質教育資源仍然難以滿足需求，所以擇校現象的存在在所難免。

在全國各地義務教育中，“擇校生”普遍存在，而且擇校費用很高。但地方均以家長自愿以捐助的名義收取費用，難以查處。盡管國家三令五申不準亂收費，但孩子上學的費用卻是只見增不見少。一位家長反映，一些教育質量較好的學校，為了收取“擇校費”，把大量的招生名額留給“片外生”，真正享受免費教育的學生寥寥無幾。繼去年全面推行農村義務教育免除學雜費政策后，今年秋季城市義務教育階段學雜費也全部免除，我國將形成城鄉統一的義務教育普惠制。然而，由于“擇校費”的存在，這么好的政策也被大打折扣。中關村三小的案件帶有很大的普遍性。可以說，中關村三小的腐敗案撕開了“擇校費”的黑幕。這警示我們，大量的“擇校費”如何監管、使用，有關部門必須給以足夠的重視。因為這不僅關乎法治的尊嚴，也關乎社會的公平。

“擇校費”愈演愈烈的原因

新學期剛剛開始，一度為孩子能上名校而到處籌錢、找關系批條子的家長們恐怕到現在還難以平靜。“擇校費”帶有濃重的中國特色，有人以“優質教育資源稀缺”為由予以肯定。然而，我們不妨自問，與5年、10年、20年前相比“優質教育資源”究竟是增加了還是減少了？為什么在“優質資源”不斷增加的情況下“擇校熱”反而不斷升溫？其實誰都知道，優質教育資源是隨社會進步不斷增多的，當今中國的優質教育資源，并不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更稀缺，而是更多。所謂“優質教育資源稀缺”說，不過是給“擇校費”的一個借口，近年來亂收費現象更是有著愈演愈烈之勢。

調查顯示，“擇校費”至少存在四大害：一是苦了家長。“擇校費，擇校費，含著家長多少淚。”但懷著“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苦心，許多家長寧可自己緊巴一些，甚至不惜舉債，也要花錢為孩子“擇”來好學校。二是壞了風氣。擇校，根源于優質教育資源的稀缺。而一些教育單位不是想方設法做大優質教育資源“蛋糕”，而是把自己的利益與“擇校費”捆綁在一起，成為教育腐敗的一個催化劑。三是腐敗了學校。“公費贊助”的那筆龐大的資金，如果缺乏必要的監管，不僅會使大量資金成為一個無底的黑洞，一些校領導等也將難躲腐敗之門。四是丟了公平。擇校，從更深層次的角度來看，是從根本上否定了教育的公平。”“它的基本表現形式是通過權錢交易，來換取短缺的教育資源。”進一步加劇了各類學校教育資源配置的兩極分化，造成了一系列教育不公平現象。

既然“擇校費”危害如此之重，卻為何能如此橫行？據一份被廣泛引用的《人民日報》科教文部調研報告稱，1995年，某城市的一個區率先允許各重點中學按分數錄取一半名額，其余一半名額收費錄取，收費標準具體為市、區重點學校每名學生3萬到5萬元。現在“擇校費”現象在全國遍地開花，初中和小學“不準招收擇校生”的政策早已節節后退。1997年《規范當前義務教育階段辦學行為的若干原則意見》提出：“用三年左右時間，在全國范圍內使義務教育階段免試、就近入學和不招‘擇校生’和‘變相擇校生’的原則能夠全面貫徹落實。”但文件規定，在小學畢業生就近入學一步到位有困難的大中城市，允許少數義務教育階段公辦學校招收“擇校生”。

“什么叫‘少數’？重點學校就是少數。”國家教育部的一位工作人員說，“幾乎所有的重點學校都可以招收擇校生。”同時他還透露說，擇校的具有一定的潛規則。一些重點中小學為擴大擇校生的名額，盡量壓縮“就近入學”的學生比重。更有甚者，一些重點學校即使在一個年級之內，也將教學條件分等，想進好班就要“自愿捐資”。近年來，擇校風已經從重點中小學蔓延到了幼兒園。在大城市，上個好一點的幼兒園，每年費用從七八千到數萬元不等。已經有報道驚呼：“上幼兒園比上大學還要貴，上小學比上研究生還貴。”

近年來“擇校費”屢屢成為各地的治理重點，但并未因此而止——學校收取的擇校費，相當一部分要上交教育主管部門。在主管部門的曖昧態度下，一些學校偷換名目，照收不誤。在此過程中，學校成了企業，校長成了老板，孩子上學成為和學校的一場交易。“交錢上學，多交錢上好學校”的潛規則慢慢形成，成為“義務教育”口號底下真正的游戲規則。

“擇校費”是不治之癥？

擇校費在不同的學校有不同的名字：“捐資助學費”、“借讀費”、“贊助費”、“建校費”……雖然國家一再明令禁止義務教育階段的公辦學校收取擇校生和擇校費，但實際情況是，不管義務教育階段還是非義務教育階段，擇校費從幼兒園、學前班、小學、初中一直“貫穿”到高中，不同的階段、不同的學校都按照自定的不同標準向學生家長收取。要取消“擇校費”肯定有難度，而最大的難度就是要讓學校和教育部門的利益“讓步”。但再難也必須要去努力，畢竟教育涉及千家萬戶，關系群眾切身利益，事關社會公正。

一位教育學家指出，教育部除了要求中小學不招擇校生、不收擇校費，不得以任何理由和名義向家長收取與招生掛鉤的“贊助費”、“捐資助學費”、“共建費”外，重要的還是治本，優化教育結構，合理配置教育資源，提高教育質量和管理水平，全面推進素質教育。重點學校扶持薄弱的普通學校，不斷縮小“重點學校”與“普通學校”的教育質量差距，消除擇校根源，從而根除擇校的弊端。

北京市教委的一位負責人認為，歐美和日韓等國在確保教育公平方面有許多成熟經驗值得借鑒，如“校長和教師輪換制（在一個區域內）”、“一個區域內統一辦學設施的標準”等，都值得我們借鑒。他也提到，在城市和農村一下子解決教育均衡問題不現實，但是城市義務教育階段的均衡問題不難解決。“單靠扶助弱校不行，還需要抑強。校長、教師在區內強校和弱校間進行流動，有助于均衡教育資源，破除過去長時間形成的利益集團。”而在一些專家看來，更為根本的措施是淡化、取消學校等級評定制度，徹底取消形形色色的重點學校，建立公辦學校的統一標準，實現真正的教育公平。北京理工大學教授楊東平說，“現代義務教育的目標是保障所有國民公平享受義務教育，提高國民素質，不采取選拔性的競爭淘汰制度。我們必須改變基礎教育實行集中資源培養少數尖子的精英教育思路，要求每個學校都一樣條件。”

國家教育部的一位工作人員則表示，“我認為可行的權宜之計一是把“擇校”納入管理軌道，對公開收取的“擇校費”，應硬性規定其出路，即主要用來向“薄弱學校”輸血。這意味著，對“重點學校”而言，消除其財務黑洞，減少其腐敗的機會；對家長而言，則相當于你的孩子一旦擇校，就等于向“薄弱學校”捐了款。二是重點中學和普通中學的教師實行“輪換制”，即在規定的時間內，重點和非重點中學的老師各自到對方學校上課，如日本的中學普遍都是這樣。這樣可以做到最大規模的優化教師隊伍，消除群眾無法享受優質教育的顧慮。”

2007年3月，國家發改委下發通知規定：“公辦高中在按規定收取‘擇校費’后，不得再向擇校生收取學費”。有不少人認為發改委的通知實際上等于承認了“擇校費” 的合理性。而某些省市物價部門為“擇校費”定價、稅務部門欲對“擇校費”收稅等做法都間接地讓人們覺得國家相關部門承認了“擇校費”的合法、合理性。要真正糾正這一行為，主要已不是宣傳教育的問題，而是能否依法行政、依法施教的問題。為此，必須引入教育問責制，嚴肅追究、懲處某些地方政府、教育主管部門的違法行為。也有教育界和社會學界專家認為，允許學校收取擇校費，只能給教育亂收費提供一個借口。取消擇校費是國家教育發展的最終目標，教育事關未來，教育是公共事業，應該公平。如果暫時廢除不了這一制度，逐步消失是最好的辦法，但應該對學校收費進行監督，實行陽光作業，減少暗箱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