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村官”們更多的是把“村官”看作人生的一段經歷,一段真切的鍛煉、一段艱苦的磨礪。
青云店,北京市大興區的一個鄉鎮。
相傳是古時進京趕考的秀才們經常在這里投宿,而這些秀才一旦金榜題名,便可青云直上,故名青云店。近兩年,青云店迎來了一批新的“秀才”——大學生“村官”。他們也是在“趕考”,考題是“新農村”。
初秋季節,記者乘車從北京市區出發,沿104國道向位于北京東南方向的大興區駛去,穿過南六環,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派秋的景色,綠野田疇,楊樹如蔭。青云店鎮緊靠104國道沿線,一字兒擺開。
剛進村,身穿白色短袖襯衣、戴著眼鏡的劉波(化名)老遠便等在路邊。他就是青云店鎮里的大學生“村官”,畢業于中國青年政治學院,一個典型的“80后”大學生。

待遇并不是第一“動力”
2008年3月,中央組織部等有關部門決定,從2008年開始,用5年時間選聘10萬名高校畢業生到農村任職。其實,北京市從2006年就已開始大規模選聘大學生“村官”,2006年和2007年共有5041名高校畢業生到京郊農村擔任村黨支部書記助理、村委會主任助理。2008年的選聘工作已經結束,北京市將實現每村有兩名大學生的目標。
在青云店鎮政府的奧運安保指揮部辦公室里,記者見到了另外兩位大學生“村官”,分別是畢業于北京體育大學的蔡大朋和畢業于北京信息科技大學的李智。他們和劉波三人,都是北京市2006年招聘的第一批“村官”。不過,他們現在主要是在鎮里,負責安保指揮部的日常工作。由于正是奧運會期間,雖然是遠郊區,但這里的安保工作壓力一點也不亞于城區。
近兩年,大學生“村官”在高校里備受追捧。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錯的待遇。按北京市的標準,大學生村官全部上“五險”,本科生第一年工資為2000元,研究生為2500元。他們待遇甚至要比剛入職的國家機關公務員還要好一些。此外,他們還可享受研究生、公務員考試加分及同等條件下優先錄取,外地大學生可轉為北京市戶口等優惠政策。因為這一系列優厚條件,大學生爭做“村官”的動機備受爭議。
記者問他們,當初為什么會想到來做“村官”時,三人倒非常坦然。“不可否認,‘村官’的待遇是吸引我來這了里的一個重要原因,但這并不是全部。”劉波坦言,剛畢業時面對考研失利,公務員考試也沒能取得理想成績的情況下,“村官“確實是他走出困境的一個“捷徑”。但他還有自己的想法。劉波的老家在山西農村,是地道的農村孩子,大學期間學的又是思想政治教育專業,天然的責任感使他非常關注農村問題。采訪中,他不斷強調,農村是中國精神文化的腹地。在農村工作,不能僅僅是做好手頭的活兒就可以了,重要的是要利用這個機會,鋪下身子去研究農村、感知農村、親近農村。只有對農村有了深刻的認識,才會對國家的發展有深刻的認識,也才能為自身的發展提供更深厚的底蘊。看得出,這是個有遠大抱負的青年,或許也正因為這樣的思想認識,促使他最終下決心來到農村。
對于學體育教育專業的蔡大朋來說,他的專業似乎是與眼下的工作最不對口的。很難想像一個體育專業的學生會來報考村官。“我從小生活在城市,對農村了解很少,來做‘村官’就是想多多體驗、鍛煉一下。”當人們熱火朝天的討論大學生是如何功利性的追捧“村官”時,蔡大朋對于自己選擇的解釋卻很率真。當然,他也不隱瞞較好的待遇也是他來這兒的原因之一。相比前兩人,李智的情況最特殊。他本身就是北京人,沒有所謂“外地戶口”的困擾。可能在外人看來,在選擇“村官”這一工作上,他的目的最為“單純”。李智自己也說,家人之所以同意他來這兒,也是想讓他多鍛煉一下。可在嚴峻的就業形勢下,他也承認,待遇是自己選擇“村官”的原因之一。
不管社會如何爭議,大學生“村官”還是走馬上任了。兩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而對于劉波們來說,其中的艱辛絕不是一份優厚的待遇或是當初滿腔熱情到農村來接受鍛煉的想法可以概括的。畢竟,在這里不是練把式而是需要“真刀真搶”地干。
新時期的“上山下鄉”
大學生是最有激情的群體,而且他們接受過高等教育,有良好的知識儲備。但不管是40多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上山下鄉”潮,還是如今的大學生下鄉當“村官”,青年學生在對農村基層工作的認識上,都不可避免的帶有理想化色彩。
同樣,劉波他們來青云店之前,也是帶著雄心壯志的,或許還有改變一方鄉土面貌的激情。但這一切都在來到青云店后的工作中,被一點點改變。或許,理想的高度看似降低了,但他們卻在基礎層面上得到了更好的鍛煉。
回想剛來時的情況,他們都感覺很不適應。雖然是北京,但作為遠郊區的農村,還是相對比較落后。公共服務設施很不完備,精神文化生活更是非常匱乏。“我們那會兒甚至不能上網,平時除了上班,基本上沒有別的事情可做”。這對于剛走出學校的他們來說,簡直無法忍受。更讓他們不適應的是,由于思想、年齡上的差距,使得他們和村干部們的溝通很不順暢。
最不甘心的還是具體工作。“我剛來時竟讓我連著抄了三天的報表,感覺很不對勁。”蔡大朋笑著說,“自己是受了大學教育的人,但做的事情連高中生也能做,這讓我有些無法接受”。蔡大朋的話或許正反映出了相當一部分大學生“村官“的心結。雖然名曰“村官”,但他們實際的工作職位是村黨支部書記助理或村委會主任助理。目前,其實很多大學生“村官”從事的還是接電話、端茶送水、整理材料、寫報告、送材料、網絡信息化等“小事情”。但正所謂小事兒做好了就是大事兒。在認識到這一點后,許多大學生“村官”開始腳踏實地的投入到了瑣碎的農村工作中。
去年7月份,劉波被抽調到鎮里參與了黨支部換屆和村委會換屆選舉的收尾工作。就是將選舉期間各村黨支部、村委會的數據進行系統整理,最后通過網絡上報。同時整理選舉期間的各項檔案并移交檔案室。對他來說,這項工作沒有太大難度,需要的是認真和耐心。劉波沒有抱怨,他告訴自己要盡力做好每個細節。同時,村里的工作他也沒擱下,幫助村干部整理好了村黨支部的檔案材料,按照要求進行了補檔、歸類、裝訂等。此外,李智、蔡大朋也參與了青云店鎮勞動力普查、區鎮兩級人大換屆選舉、村委會、黨支部換屆選舉等工作,均圓滿完成了任務
大學生“村官”們的工作也并非沒有難度。從某種程度上看,一旦碰到某些困難,對他們來說幾乎就是空白,因為以前的生活根本接觸不到。
蔡大朋所在的垡上村,曾經辦了一個養豬專業合作社。合作社要辦執照,村干部便委派他去辦理相應的手續。“由于我是第一次接觸工商、園林等行政部門,對他們的手續辦理程序可以說是一竅不通。而工作人員根本沒有時間對辦事程序進行解釋,我只能通過材料了解。”但即使這樣,蔡大朋在填寫農村專業合作社申請表時,還是因為沒完全弄懂導致填寫錯誤,遭到了工作人員的“訓斥”。另外,他在辦理野生動物畜養繁殖許可證時也因為不了解導致攜帶證件不齊全,多次被退回。為此,他不知跑了多少趟工商所,工作人員的冷眼也沒少挨。“那時感覺真的很委屈,但現在想想,確實得到了很多鍛煉”。蔡大朋此刻回憶起來已很平靜。
他們三個人,雖然分屬不同的村子,但因為工作被同時借調到了鎮政府。所以,私下里的關系很不錯。他們說起共同難忘的事情大概就是“新農保”政策的宣傳了。今年三月份,他們在青云店鎮開展的“政策講堂進萬家”活動中,發揮了很好的骨干作用。一個月的時間里,通過進村講解,發放宣傳材料,他們走遍了全鎮49個村,共發放宣傳手冊2萬冊,使直接參與活動的村干部、黨員、社員代表及普通群眾達到2781人。對青云店鎮普及此項政策作出了很大努力。
回顧過去的兩年,他們坦言,相比腳下這方土地,他們自己的改變更多。無論是在對待這份工作的期待上,還是在具體工作的磨礪中,他們都務實了很多,不再像剛畢業時那樣單純有著一腔熱血。相反,他們對腳踏實地有了更真切的體驗,看待問題也更加理性而成熟,少了許多棱角,多了幾許包容。采訪中,青云店鎮村官辦公室馮主任對他們的一致評價是:工作努力、踏實;有知識、能出謀劃策;能和群眾融合。

留下還是離開
其實,早在大學生“村官”這個稱謂產生的同時,就一直有擔憂與之相伴,那就是究竟有多少人能夠留下來?而如果選擇離開,會不會面對輿論的壓力?雖然還有一年的時間合約才能到期。但他們不能不開始考慮一年之后的去留問題。記者問起他們的打算時,他們有片刻的沉默。
劉波,這個始終非常關心農村問題的青年,對記者平靜地袒露了想繼續深造,考公務員的想法。在他看來,村級事務的鍛煉雖然讓他有了很大的提高,但要想根本改變農村的面貌,還得需要更高層次上的運籌。所以,他不會過多的顧及別人的看法。在“村官”這個職位上,他做到了盡職盡責。
相對于劉波的“曲線執著”,蔡大朋和李智的選擇可能更清晰明確。他們表示,合約期滿后,可能不會繼續這樣的行政工作。蔡大朋想找個與體育專業對口的工作,像體育健身教練之類。李智也想從事與自己的電信專業接近的工作。他們更多的把“村官”看作了人生的一段經歷,一段真切的鍛煉、磨礪過他們的過程。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在不斷調適中適應了這份工作,盡全力去保證它的完美。也許,結果并非盡善盡美,但他們畢竟做出了自己的最大努力。
其實,憂慮沒有必要,譴責也無從談起。隨著鼓勵大學生到農村工作相關政策的完善,大學生“村官”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一項工作,留下或者離開,與覺悟或道德無關。而面對豐厚的薪金、北京戶口、考研加分等有關部門為大學生“村官”們開出的優厚條件,我們為什么不能把農村的區域劣勢通過政策優勢進行調整呢?大學生到農村當“村官”,不再只是奉獻,而是一份真正的職業。
即便是把“村官”這項工作當成“跳板”,這些大學生首先也要跳進農村,三年農村的摸爬滾打,他們自覺不自覺間也會把“新鮮空氣”帶進去,改變著農村,也改變著自己。“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新鮮血液在不斷補充進來,人員自然要不斷更替。社會上的各項工作、各個崗位莫不如此,作為一份職業的大學生“村官”也不會有什么特殊。
趕考青云店,抑或更多趕考“新農村”建設的大學生“村官”們,他們試卷的最后分數其實就在參與這項工作的過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