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十二歲那年進入了戲團,跟隨老板學戲。
清香的母親是戲團的名角,很得老板的寵愛。老板寵愛清香,也是情理中的事情。母親是個風塵女子,和很多男人的關系糾葛不清。當然,老板也算其中一個。有時候,清香問母親,我父親呢?母親拿出一疊男人的照片,自己挑吧。清香瞥了那些照片一眼,輕輕地劃了一根火柴。母親的臉霎時氣得發青,你瘋啦?清香則抿嘴笑了,很壞的樣子。
到了十八歲,老板還沒給清香登臺唱戲的機會。其實這個時候,清香已經唱得很不錯了,甚至可以將她的母親壓了下來。你母親已經人老珠黃了,退出戲臺,讓位于你是遲早的事情。老板這樣對清香說。清香就很耐心地等那一天的到來。
過了十九歲的生日,母親突然對清:香說,咱母女從此就退隱江湖吧。母親不由清香爭辯,強行將她帶上南下的船只。母親說,一定要回到故鄉去,算是落葉歸根吧。清香憂郁地問母親,故鄉在哪里?母親答說,故鄉在遠方,故鄉有很多很多橄欖樹。
還沒有登臺的清香從此就告別了戲臺。戲臺從此成了清香心底的一個夢。
母親最終將清香帶到一個不見橄欖樹的地方。那是南方的一個小鎮。清香不明白地問母親,娘,不是說要回去故鄉么?可是,這里并沒有橄欖樹啊。母親卻淡淡地答,心安處即是家。
清香很迷惘,看著母親的眼光逐漸迷離起來。
清香跟隨母親在南方的小鎮安靜地生活了三年。
二十二歲那年一個秋風蕭瑟的午后,清香走在了小鎮冷清的街道上。不經意地,清香被一個迎面的行人撞了一下。清香抬起頭,吃驚得說不出話來,行人竟然是戲團的老板,只是此刻他衣衫襤褸,完全沒了舊時當老板時的威風。
老板很悲凄地說,自從清香和母親不辭而別之后,他再也沒有什么心情打理戲團了,戲團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后來他干脆賣了戲團,踏上了尋找清香母女之路,不想,竟在這里給碰上了。
老板又說,原本正想將你推上戲臺,一炮打紅時,不想你們卻走了。
老板問清香,戲文還記得么?
清香頻繁地點頭。
老板將清香拉到一旁,只要有你在,我就能東山再起,不過,這件事情,千萬別讓你母親知道呵。
清香又頻繁地點頭。
半年后,小鎮搭起了戲臺。
清香的母親也去了。只是她沒有想到的,臺上的竟是她的女兒。時隔三年之久,女兒竟還能將戲文咬得珠圓玉滑,音韻流轉之間,蓮步如云。那一刻,她的眼睛濕潤了。心底有很復雜的滋味兒,不知是喜還是憂。
曲散人終時,清香的母親在后臺找到了清香。母親問,戲臺誰給搭的?清香咬著牙不答。母親的眼光像刀子一樣劃在清香的臉上,是不是他?清香明白母親所指的“他”。清香點點頭。
清香發現,母親有淚滑過臉旁。
母親悲痛地問,他有什么好?
清香一邊褪去戲服一邊說,他說給我戲臺,他給了,他還說,他要帶我到一個有橄欖樹的地方去,我想知道,橄欖樹是什么模樣。
那一刻,母親竟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