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文化與當代企業文化建設

“三鹿奶粉事件”后，溫總理在紐約華裔人士座談會上指出：企業家身上應該流淌著道德的血液。企業家的活動要求利、掙錢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能掙錢、甚至資不抵債，只能破產，那是失敗的企業家。但是求利、掙錢不能不擇手段，企業和企業家的求利活動要受法律和道德的制約。亞當·斯密寫過兩本書：一本是《財富論》，一本是《道德情操論》。我們不能只讀第一本，不讀第二本。那種認為市場經濟只講財富增長、不講道德情操的看法，是完全錯誤的。

改革開放三十年，中國財富增長很快，已位居世界第四位。但是在道德方面問題嚴重。怎么看道德問題?一方面，我們實現了道德的歷史性進步，這就是以人為本原則的確立和人的個性的解放。從不能講以人為本，到以人為本成為科學發展觀的核心，并在各項工作中得到貫徹，這是一次歷史性的飛躍。我們看到，人的個性在經濟社會持續發展中、在人的社會水平流動與垂直流動中不斷得到解放。但我們也看到，官德缺失，權力尋租，腐敗嚴重，誠信破產，假冒偽劣產品滿天飛。我們的道德病是怎么產生的，怎么醫治?原因是多方面的，藥方也有很多。我僅從傳統文化角度談一些看法。

世界有三大文明圈，基督教文明圈、伊斯蘭教文明圈、儒家文明圈。孔子是儒家學派創始人，但是他的名字代表的已不僅僅是儒家，而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代名詞。

信基督教的人做了壞事要找神父懺悔，發了財是上帝的恩賜，要感恩。信伊斯蘭教的人知道偷東西要砍手。他們都有敬畏意識、感恩意識。古代中國沒有上帝、真主，但是有天、有圣人，古人畏天、畏圣人之言。你做了壞事要遭天譴，天打五雷轟；不聽圣人之言，你就是個野蠻人。

中國有一場特殊的“革命”，就是文化大革命，它幾乎完全斬斷了中國傳統文化之根，空洞的政治口號、階級斗爭的標簽取代了中國幾千年形成的文明觀和做人準則，而這些準則往往具有普世價值，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準則。我們把這些普世價值，把這些做人的基本準則當作封建垃圾，全部拋棄了。所以，現在很多中國人無所畏懼，也不懂得感恩。

中國傳統文化中確實包含著封建糟粕，比如儒家的等級觀念，人身依附觀念，忠君觀念，人治理論，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等等，都是與現代化的自由、平等原則根本沖突的，是罩在中國人頭上的羅網，不沖破這些觀念，中國的現代化就邁不開步子。

但是，中國傳統文化決不都是糟粕，其內容博大精深、源遠流長。黑格爾說：“我們之所以是我們，乃是由于我們有歷史。”黑格爾講的歷史，就是傳統。對于文化傳統，我們只能正視它、分析它、改進它、完善它，從而超越它。因此，按照毛澤東倡導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精神，運用辯證的方法揭示其一般規律性的東西，對有普遍價值的東西予以繼承、升華、創新，形成有中國特色的現代文化，這是現代中國必須承擔的歷史重任。

企業文化是當代中國文化建設的重要內容之一。自發的企業文化，中國早已有之。自覺的企業文化，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從外國傳入的。二十多年來，中國的企業文化經歷了一個引進、學習、消化、探索、創建的過程，取得了很大成就。其不足之處是：照搬照抄，堆積辭藻，體系龐雜，與中國傳統文化結合不緊密。

任何外來文化不與本土文化相結合是不會有生命力的。馬克思主義只有和中國文化相結合而形成毛澤東思想和鄧小平理論，才在中國有生命力。佛教傳入中國后，不與中國本土文化相結合的佛教教派都消失了，只有與本土文化相結合的禪宗、天臺宗、華嚴宗得到發展。特別是禪宗，吸收了儒家的性善論，提出人人皆有佛性的“佛性本有說”，在中國影響很大。如果對西方的管理文化不消化，不將它與本土文化相結合，一味照抄、照搬，是不會成功的。

中國傳統文化有很多精華思想，在建立當代企業文化時是應該予以吸收、弘揚的。

道家講的“無為而治”，這是管理的最高境界。“無為”不是什么都不干，“無為”的含義是“道法自然”，是順應自然規律。“無為而治”在現代管理中表現為：領導者不置身于瑣事，不費力于細節，要多考慮宏觀戰略，給部下更大的發展空間，給部下施展才能的舞臺；領導者遵循自然規律，按規律辦事，善于因勢利導，順其自然，為當為之事，不為不當為之事。道家講的“無為”與儒家講的“有為”是互補的。“有為”是要干事，是對所有人講的；“無為而治”更多是針對領導講的。

法家的“法不阿貴”、“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的思想，其現代意義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只要犯了法，都應受到懲罰，只要立了功，都要受到獎賞。這在企業管理中很重要，這就是制度公平。法家認為“事異則治變”。意思是說，事情發生了變化，治理國家的方法也要跟著變化，這樣才能適應社會。在韓非子思想中“變”是主線。清朝政府面對世界現代化進程不思進取、不愿變革，只能落后挨打，最后被推翻。前蘇聯共產黨面對世界的新變化，不研究新政策，造成了前蘇聯的崩潰。中國共產黨之所以還在執政，是因為我們與時俱進，有了適應新的歷史條件的鄧小平理論。企業要實現可持續發展，不能抱殘守缺，只有銳意進取、不斷創新，才能不斷提高核心競爭力。

兵家孫子講的“知彼知已，百戰不殆”，運用到現代管理上，就是要求企業要隨時關注市場最新變化，了解競爭對手的戰略，挖掘自己的競爭優勢。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儒家思想自漢武帝后一直占據主導地位。儒家的很多思想也是我們在當代企業文化建設中應當大力弘揚的。比如，仁愛思想。在儒家看來，倫理最高標準就是“仁”，就是“忠恕”。“仁”就是“愛人”，就是以“愛”來對待他人。“忠恕”，就是“將心比心”、“設身處地”、“推己及人”，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孟子講“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儒家倫理的仁愛思想促進了人們之間的友好相處，增強了中華民族的凝聚力，促使中華民族形成謙和、禮讓的道德風貌。儒家的仁愛思想，是中國人本思想的初始階段，而且這種思想深入人心。融化在世界華人血液中，提倡仁愛思想對企業倫理和中華民族倫理建設是有重要意義的。往牛奶里加三聚氫胺，就是“不仁”，這種“不仁”的事不能做。

又如，誠信意識。儒家以誠信為修身立業、處世待人的根本。孑L子認為：“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以致去兵、去食，寧死必信。孟子說：“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在儒家看來，誠信不僅是一切道德行為的基礎，而且是一個人做學問、干事業的根本。儒家認為，誠信既是一個人道德修養內在的、必備的品質和情操，也表現在個人的外在行為中，是內在品質和外在行為的統一。誠信不僅是一種道德規范，而且是人們的道德品質、道德境界。一個國家、一個社會，乃至全人類，只有講誠信，才能和諧運行。現在“誠信”危機已經成為制約中國市場經濟發展的瓶頸。因此，弘揚崇尚誠信道德傳統，加強法制建設，把公民誠信道德建設和社會誠信制度建設落到實處，打造誠信企業、誠信社會，已經成為規范市場經濟秩序和企業文化建設中最為迫切的問題。

再如，和諧意識。儒家的和諧意識包括兩個方面的思想。儒家一方面認為“天地萬物為一體”，主張“天人合一”。張載提出人與天地萬物不是主人與奴仆、征服者與被征服者的關系，而是同胞、同伴、朋友的平等和諧的關系。儒家主張“愛物”、“取物不盡物”、“取物以順時”，極力反對人類對動植物生態資源的掠奪，以保證生物的持續發展。在中國大力發展市場經濟的今天，儒家的這種“天人說”對政府、企業、個人都是有著重要指導意義的。儒家和諧意識的另一方面是主張“人和”。孟子提出“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思想，認為和諧是處理人與人之間和各種社會關系的基本原則。儒家講的“和”是有原則的，不是簡單的相同。孔子指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他把對“和”與“同”的不同取舍作為區分“君子”和“小人”的標準。儒家主張的“和”是容納不同意識的“和”，是海納百川的“和”，從哲學上說是肯定事物多樣性的統一。儒家這種“和而不同”的文化觀，對中國古代民族文化融合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對今天我們建設和諧企業、和諧社會也是很有積極意義的。

我們強調中國傳統文化，不是否認西方文化。西方文化的重要特征是理性主義。所謂理性主義，就是尊重客觀事實，遵循客觀標準，主張概念、標準精確。西方人善于邏輯思維，特別是演繹推理。與理性主義相伴而生的是科學精神、創新精神，這種精神歸納起來可以說是一種思維方式，即人對終極知識的追求興趣，以及隨之而來的懷疑能力。沒有懷疑能力的人當不了科學家。西方強調實證，而非感覺。中國人善于整體思維、辯證思維，重視情感力量。中國的教育方式、思維方式注重服從和守成，這不利于創新。要由“中國制造”變為“中國創造”，要打造創新型企業，必須有創新型人才，創新型人才又來自于創新型的教育和文化。中國企業一定要注重創新型人才的培養。

我認為我們過去學習西方企業文化，學皮毛多，學實質精神少，而且有時是一種炒作式、趕時髦的學習。有些人根本沒有讀懂彼得·圣吉的書，卻到處講學習型組織。

在過去二十多年的企業文化建設中，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弘揚很不夠。有些企業的文化手冊中用幾個古代詞語，往往只是個點綴，而沒有認真地加以研究。

我認為，只有把西方文化的精華和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巧妙結合起來，才能創造出真正現代的、具有自身特色的中國企業文化。

中國現代管理科學處于起步階段，中國企業文化也是處于起步階段。中國企業文化只能伴隨中國經濟社會的發展、企業的發展、中國管理學科的發展而逐步成熟。也許再過二十年、三十年，中國才能有真正具有中國特色的、成熟的管理學科和企業文化。這要靠中國的企業家、學者不斷奮斗才能實現。

現在，全世界建了一百多所孔子學院，可是中國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沒有讀過《論語》，可悲呀!我們的教育有很大的缺失，中國人自己丟了自己的“圣經”。我們的學校，只教學生學習中國古代純文學作品，只學“飛流直下三千尺”，不學古人講的做人、做官的道理，認為那些都是封建主義的糟粕，都要拋棄。由于傳統文化教育的缺失，造成了中國幾代人的傳統文化斷層，這是中華民族巨大的精神創傷。同志們、同胞們，趕緊補上這一課吧!讓我們大家共同努力，吸收西方管理文化的精華，弘揚中華文化的優良傳統，緊密結合時代的發展，創建真正有中國特色的當代企業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