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慘不過中產

這世界上有錢人最受待見，因為有錢，可以為所欲為，頤指氣使——比如乘坐熱氣球環游世界，或者開著老字號的帆船橫穿大西洋。有錢人在任何方面，活得都氣勢如虹。

除了有錢人，再火的就是沒錢人，因為沒有什么可惦記的，做起事情來可以義無反顧，拋開一切。所以說，有錢人容易在昏了頭的情況下敗家，一夜成為沒錢人；沒錢人也容易致富，豁得出去，一躍而成社會精英。我們的財經雜志封面人物，就有不少這樣揭竿而起的英雄。

要說最慘的，我看就是那些半吊子——有點錢，過個日子還行，想干大事沒戲。這樣的人年輕的時候被稱做“白領”，等到中年以后，成績再大點，地位再高點，弄個小產業，就叫“中產”。“中產”有幾個特點，一是依附性特強，總得在別人的公司里打工，就算混到最高層也就叫個“職業經理人”，就算是混出頭自己當了老板，也是那種經常要吃折羅的買賣；二是做起事情來猶猶豫豫，尤其是對自己的事情，決斷起來那叫一個權衡，那叫一個難。好歹總是有個一畝三分地了，扔了還真舍不得；三是穩定，這是和第二條聯系起來的，一輩子都在權衡比較，光陰全給蹉跎了，往后看往前看，似乎都看不了多遠；四是天天幻想過有錢人的日子，可卻束手無策，拿不出具體的辦法來。其實別人發家致富的門路自己也清楚，可畢竟有顧忌啊，真要動手，心里害怕，無論如何潑不出去。

還用多說嗎？你我他，這個城市里大多數開著捷富桑的、住著商品房的、洗著桑拿浴的、簽著責任狀的……全是。

“中產”不敢重打鼓另開張，因為有貸款；“中產”不敢離婚，因為怕分財產；“中產”想多掙錢，就得付出額外的代價。要么，就把自己當牛做馬往死了使；要么，就得冒著回到解放前的危險去豪賭人生；要么，干脆偷雞摸狗吃夜草——我的“中產”朋友甲，每天只睡三四小時，全面透支，換取幾萬塊的月收入，他的藝術創作職業，已經完全演變成了體力勞動；我的“中產”朋友乙，身為國家公務員，靠出租房子賺利潤，他買了不下三十處商品房，用租金頂月供，雖說名下房產巨多，可要是真收獲也得等到更年期左右，而且還得掖著藏著；我的“中產”朋友丙，曾經試圖經商、當自由撰稿人，可惜風雨無常，他終于支撐不住，哭著喊著搶先向資本家投降，當了人家的策劃經理，每天坐班、聽訓、絞盡腦汁寫無聊肉麻文章……穩定是穩定了，可漫漫長夜，何時到天明啊？

生而不幸為“中產”，只要安“中”樂道，基本沒有家道中落的危險，但想一夜暴富也難。現在做的這些事情，頂多也就是為子孫后代打基礎，運氣好的話，三代之內出個天才，還能趕上幸福的晚年，要是運氣不好，可能還得靠社會福利了此殘生。

不過從無私的角度來說，這“中產”也沒什么不好。好不好的，得看對社會做了多少貢獻。和沒錢人比起來，“中產”發揮的總體效益還是大，出的力氣、制造的財富多；和有錢人比起來，“中產”還算實在，貢獻的多，索取的卻少。在咱們這個村兒能努力當上“中產”挺不容易的，雖說有瞻前顧后的毛病，經常被人家指責成斤斤計較，但其中辛酸苦辣、委屈犧牲太多，只是不足為外人道，人家輿論都在關心“弱勢群體”，可“中產”也不強啊，只是不在關心之列。那些慘事兒，自己就咽了吧——多鍛煉，多自嘲，多看足球泡泡劇，聊以釋懷，這樣還能保持健康長壽。如果還是不能平衡，就想：幸虧我沒有出生在動亂不斷的某些國家，我是出生在中國啊，這還是比世界上大多數人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