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阿壩州茂縣的北部,蒼翠的群山中鑲嵌著幾顆晶瑩的珍珠,這就是疊溪海子群。它是1933年地震時,在岷江及其支流松坪溝上形成的7個堰塞湖,羌民稱之為海子,長10余公里。海子的出水口,是個狹窄的石山嘴,激流奔涌,水花飛濺,猶如白練長懸,珍珠閃耀,云蒸霞蔚,十分絢麗。此地距成都300多公里,是一處遠近聞名的風景名勝區。
然而,有誰知道,在清澈碧綠的湖水下面,竟是70多年前被地震埋沒的川西北重鎮——疊溪古城。
疊溪古城位于岷江上游河谷東岸,舊屬茂縣水溝子區管轄。古城筑于唐太宗李世民貞觀年間(627年-649年),為駐兵重鎮,比茂縣城鳳儀鎮建得還早。城墻高1丈,繞城390余丈,東面臨水,其余三面靠山,呈斜方形。城南有玉津樓、祈雨臺。城北有玉壘古洞,洞上面的巨石上刻有“蠶陵重鎮”4個長寬各1米的正楷大字。城西有瑞芝石。古城在后蜀孟昶廣政十年(947年)為蠶陵縣城,民國二年(1913)改為蠶陵鄉。地震前,全城有300戶人家,計1200余人,加上駐軍一個連和商旅行人,大概有2000余人。
震前預兆
1933年8月地震前,松潘、茂縣一帶氣候變化異常,連綿不斷的暴風驟雨和大冰雹,導致山洪暴發,屢次出現地聲。疊溪周圍,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巖洞,著名者如較場壩附近的偷牛洞、祁珠寨后山巖洞,均深不可測,夜深人靜時,能聽到洞內潺潺的流水聲。進入夏季,洞內的流水聲愈來愈大,令人產生不祥之感。5月,松潘突降特大冰雹,雞蛋大的冰雹將青色屋瓦打得粉碎,山洪沖毀良田莊稼不計其數。6月,疊溪城東門外涼水井一帶發出如黃牛叫的地聲,且每至下午次數明顯增多,驚動全城,惶惶不安的縣民絡繹不絕地前往聆聽。不久,涼水井突然干涸。鄰近各縣也出現了地聲、地光和動物異常等現象。
恐怖時刻
歷史將永遠銘記這一恐怖的時刻,民國二十二年農歷七月初五(1933年8月25日)下午3時50分,疊溪發生了7.5級、烈度10度的大地震。據四川省地震局編纂的《疊溪地震》資料記載:震中區為疊溪東北12公里的沙灣,波及范圍北至陜西西安,東至萬縣(今重慶萬州區),西抵馬爾康,南達云南昭通。震中區內的沙灣、疊溪、較場壩、猴兒寨、龍池等地瞬間天昏地暗,山崩江斷,群峰晃蕩。疊溪古城剎那間被西北方向山崩塌下的巖石埋葬,2000余人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墜入了死亡的深淵。山坡和臺地上的石砌房屋悉數倒塌,有的還隨山體的滑落消失得無影無蹤。
沙灣位于岷江東岸,地形平坦,是松(潘)茂(縣)大道上的一個驛站,有80多戶人家,居民大多經營茶館、飯店和騾馬腳店。地震那天,沙灣居民及商旅行客1000余人一起被埋葬于山石之下。
地震時,銀瓶崖、大橋、疊溪三處崩塌滑落的山石將岷江堵塞,形成三大海子,使黑水河入岷江處的兩河口以上岷江段斷流,銀瓶崖埝壩以上江水被迫回流,水位急劇上升,一兩個小時后就淹沒了沙灣和猴兒寨。兩天后,江水回淹至上游的普安小鎮;三四天后,江水倒注至泉水崖,淹沒了觀音廟,水位上升300余米。至此,高山峽谷中出現了一片平湖,湖水隨群山回旋曲繞,逶迤達15公里,寬約2公里,當地人稱為大海子。
9月中旬,大海子水溢注大橋埝,出流時湖水挾泥沙碎石沖下,又蓄成小海子,大橋邊的新街及對岸的水磨房、油房等悉數被淹,在岷江支流松坪溝上形成了公棚海子、白臘寨上下二海子、下木石壩海子、水磨溝海子、魚兒寨海子連同疊溪海子、較場壩海子共8個大小海子。
9月底,小海子水又注入疊溪埝,由于該埝高達百米以上,超過了銀瓶崖及大橋埝,故江水淹沒銀瓶崖和大橋埝后,三大海子遂連成一片,成為長20公里、寬4公里的大湖,波光瀲滟。湖水外溢,岷江才復有細流。
這次大地震,導致山峰崩塌滑落,疊溪古城、沙灣、較場壩、猴兒寨、龍池及附近的21個羌寨全部被埋,另有13個羌寨石砌房屋悉數垮塌??傆嬎劳?865人,受傷1925人。
海崩慘劇
地震后第45天,即1933年10月9日晚7時,強烈的余震引發了松坪溝、白臘寨等7處海子潰決,加之岷江上游松潘地區陰雨連綿,江水暴漲,導致疊溪埝壩突然崩潰。積水傾湖奔涌而出,怒濤震天撼地,兩岸陡峭崖壁隨之垮塌,大橋埝至疊溪埝之間的河床瞬間被塌落之山石抬高約百米!決堤之水浪高十丈洶涌澎湃,長驅直下,聲振天地,遠至10里以外都可聽到。
勢不可擋的洪水,兩個多小時就沖到了茂縣縣城鳳儀鎮,半夜涌至威州鎮(今汶川縣城)、綿虒鎮,次日晨到達灌縣(今都江堰市),水頭仍有四五丈高。洪水挾帶山石泥沙,沿江兩岸的村寨、鄉鎮、橋梁、磨坊、城墻、街道、鋪面,或被濁浪怒濤掃蕩一空,或為山石泥沙掩埋,人畜逃避不及,死傷慘重。都江堰玉壘關下魚嘴處洪水流量約為10200米/秒,渠首工程如百丈堤、金剛堤、飛沙堰全部被沖毀,江心僅留下安瀾索橋的一個漿砌條石橋墩,邑人呼為“神仙墩”。狂瀉而下的洪水還沖破離堆公園伏龍觀后面圍墻,將荷花池、茶園一掃而光。伏龍觀門前的巨大鐵牛,被沖到了千米之外的塔子壩,埋入泥土之中。塔子壩上萬畝良田被淹,一千多間房屋被沖毀。
據都江堰市幾位80多歲的老人回憶,10月10日清晨,洪水到來之前10多分鐘就聽到了雷鳴般的潮聲,愈來愈近,愈近愈響。城內外男女老少慌作一團,爭先恐后擠進南門(有的老人和幼兒在城門洞被踏死),直奔城隍廟高地。廟內外人山人海,幾無插足之處。
特大洪水退后,江邊到處是人畜尸體,斷柱殘木,河灘亂石之上,遍布沖死的魚鱉蛇蛙,其狀慘不忍睹!災后統計,僅茂縣一縣,死亡人數就達2500余人,加上汶川、灌縣及郫縣、溫江、成都、新都、雙流、崇慶、新津等地死亡人數,總共8000余人,損失巨大!
災后余患
地震和洪水破壞了無數場鎮和村寨,導致茂縣6000災民無家可歸,饑寒交迫,孤兒寡婦和老弱病殘更是掙扎在死亡線上。由于道路中斷,商品脫銷,造成物價飛漲。如草鞋原為1角一雙,災后漲至4角一雙;大號紙煙原為每條2元,災后漲至每條5元;清油原為1元3角一斤,災后漲至3元一斤……岷江疊溪段以下的難民逃往茂縣、汶川、灌縣3縣縣城,疊溪以上的難民則逃往松潘縣城。4縣地方士紳火速組織臨時救濟會,向富商大賈、善人義士勸募破舊衣物、糧食銀錢,以救濟這些不幸的災民。救濟會將難民安置在城內公房和寺廟中暫時棲身,每人每天可憑證到施粥處領取僅能吊命的一瓜瓢稀飯。過了一段時期,連施粥處也維持不下去了。救濟會又逼迫縣政府開倉賑災,領出少量青稞,磨成粉后發給難民充饑;協助青壯年難民四處尋找工作,自食其力,求得溫飽,渡過難關。
松(潘)灌(縣)騾馬大道自古以來就是川西北山區交通要道,雅安、大邑、什邡、彭縣(今彭州市)、灌縣等地運到松潘的數萬擔邊茶、貨物都要從此經過。然而,地震和洪水破壞了灌縣至茂縣太平鎮長達200公里的交通要道,尤其是疊溪、觀音崖、沙灣一段懸崖古棧道,路基全被破壞,而且洪水過后余震不斷,塌方飛石,濺落江心。整整一年半,商旅裹足,行人絕跡。昔日熱鬧喧嘩的騾馬大道,而今數百里也見不到一個人影?;臎龅穆淙沼鄷煟痴赵谏綕镜纳n松古柏上,相伴的只有岷江清冷的濤聲和凄厲的猿啼……
松灌大道中斷后,商旅行人只得改走松潘東路,翻越海拔5588米的雪寶頂大雪山,下到黃龍鎮,經小河鎮過木瓜墩鐵索橋,到達平武縣城,再循涪江而下,經江油、綿陽、德陽、廣漢、新都而至成都、灌縣。不僅繞了個大圈子,而且,松潘至平武一段崇山峻嶺中的羊腸小道,平均海拔4400米以上,峭壁千仞,江河湍急。深澗險谷之上,僅靠鐵索橋、竹索橋、獨木橋和溜索懸空攀緣過渡。人行其上,如行刀棱,兩側絕壁,不敢下視,稍不留心,就將墜入萬丈深淵。行200公里,卻要費時10天,平均每天只能走20公里,可見山路是何等的崎嶇難行!背夫每人最多只能背運50公斤貨物,否則性命難保。沿途人煙稀少,旅店多為“火覺”,即旅客圍著火塘睡覺。改道一年半,人畜倒斃,貨物墜入深淵、江河之類的慘劇不可勝數。土匪搶劫錢財,殺害商人的案件更是層出不窮。一些膽小怕事的生意人,干脆改行或歇業了。
尾 聲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四川又發生了一次震級更高(8級)、烈度更強(11度)的汶川特大地震,瞬間天昏地暗,山崩巖垮,塵霧迷漫。北川縣城幾十秒內就墻倒屋塌,化為一片廢墟,近萬人尚未反應過來就已命歸黃泉。距疊溪古城僅70公里的汶川縣城也遭到巨大損失。截至6月9日12時,四川汶川地震已造成69142人遇難,374065人受傷,失蹤17551人。
然而,今天繁榮昌盛的新中國畢竟不是75年前貧窮落后的舊中國了。地震發生后,中共中央緊急召開政治局常委會部署抗震救災工作,胡錦濤總書記迅速對抗震救災做出重要批示,溫家寶總理在第一時間親臨前線慰問受災群眾,指導抗震救災工作。十多萬解放軍指戰員、武警官兵、公安戰士和醫務人員、志愿者晝夜兼程趕赴災區,開路架橋,排洪搶險,空投食品物資,夜以繼日地救死扶傷;并協助地方政府妥善安置災民,發放賑災物資,搭建帳篷,消毒防疫,一個又一個的感人故事在災區傳誦。國內外的愛心捐款如雪片般飛來,救濟物資源源不斷地運至。對地震后可能發生的各種次生災害,黨中央國務院也高度重視,緊急調集重兵,用科學方法治理堰塞湖,并提前轉移疏散受堰塞湖威脅的下游民眾,始終將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放在一切工作的首位。對比75年前那場大地震后哀鴻遍野、餓殍載道的凄慘景象,筆者不禁感嘆:同樣是大地震,兩種社會卻是兩重天!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