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微不足道的事物（組詩）

沙棘

這些袖珍、橘黃色的漿果

已經(jīng)成熟了。在山崖上，散發(fā)著落日一樣的氣息

我熟悉它們——

那種微苦，和酸的味道

與此刻，被空氣分解的，我的憂郁

一樣熟悉

越來越近——

矮樹叢、枝條、尖銳的小刺兒……

恍惚中，我被什么

驚動了一下

一只胡蜂，旋轉(zhuǎn)著

山谷與我，仿佛已遠隔了一生

一滴秋雨

一滴秋雨，掛在瓦檐上

像一只球面體的小鏡頭

透過它，仿佛遠處

一下被拉近了；仿佛那些

春天和夏天發(fā)生過的事

被一滴秋雨包裹著

那么明亮，那么美好

然后自由下落，發(fā)出

“啪”的一聲，突然消失

豆娘

準是因為愛美，它才在河面上

時而舞蹈，時而懸停

一只小豆娘飛行的姿態(tài)，比一只蝴蝶

更輕盈、唯美、動人

但出現(xiàn)了什么響動

或許只是我向它輕輕靠近了幾厘米

它突然像一道小小的閃電

穿過蘆葦葉子的間隙

消失了

那一刻，我的眼前

也空了。我一直讓那么小的物體

占據(jù)了我的視野

和內(nèi)心，只因為它們

像命運和幸福一樣，讓我一把

就想抓住

梔子

它的蓓蕾小如

一粒一粒衣襟上的紐扣

我通曉芳香的隱語，勝過欣賞花店姑娘

一只紋在腰上的蝴蝶

我就買這棵

下個月才開花的梔子

下個月，我要在陽臺上炫出

一群耀眼的白鴿

我希望女孩子

穿白裙子。可這是我管不了的事

梔子花開與不開

這是我管不了的事

幸好，我抱的是一盆沒開花的梔子

若它已滿是芬芳

那種被白花抱住的感覺

一定讓我臉紅

一朵輕輕搖曳的白色小花

有九片花瓣

昆蟲、露水、微風

大雨、灰塵、斷枝……

一朵白色的小花

快要承受不住這么多的重量了

它在山徑上

低著頭，憔悴的樣子

像一只深秋受了傷的白蝴蝶

我早就看出了

這種悲劇——

為了做純粹的雪，它要離開花萼

一瓣一瓣的、一片一片的起飛

落地

我數(shù)了數(shù)

一朵輕輕搖曳的白色小花有

九片花瓣

它造成我的心疼，不多不少

只有一次

（選自《詩刊》２００８年８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