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組詩）

被我錯過

錯過了一座山峰，它迅速駛出了我的視線

錯過了一朵梅花，等它干萎之后我才出現

錯過了，一場雨水，一個夏日

一個朋友的婚禮，以及

無數，比無數更多的偶然……

而那個節日

還沒在我的生命里得到凸顯

錯過了一棵樹，一陣嗒嗒的馬蹄

我點亮的燈火只是為書籍照明

錯過了一個可能的朋友，她和我擦肩而過

回頭，深深地看我一眼……

錯過了珍珠、鉆石、流水和星星

它們之中有各自的甜蜜

不屬于我的，我一直都不稀罕

我在看白云蒼狗，習慣著一種平靜的生活

我的血液和東巴一樣古老

可是，可是，是怎樣的錯過

使我面前的紙，掀起過小小的波瀾？

總有一些潮濕的夢

總有一些潮濕的夢。雨聲打在夜里

竹葉接住它們，又把它們一層層吹散。

遠處，一兩聲鳥鳴

它們敲響了玻璃

可我和窗子隔得那么遠

我和你隔得那么遠——

雖然，在夢中

隱形的翅膀能夠將我帶回云之南

總有一些潮濕的夢，仿佛

仿佛是記憶里的黑白電影

在它的舊紋絡里，孩子們在笑，昂著臉

我穿著一條皺裙子站在講臺

面紅耳赤，聲音沙啞。

你總在這樣的時間突然出現，望著我的窘迫：

雖然，它只是夢，一個夢

打一把花傘，雨在傘外形成珠簾，淡霧

橋的那邊如此空蕩

腳步不來，擁我在懷的肩膀不來

眺望的姿勢讓我有點疼痛

我的愛人，雖然

我知道，這依然還在夢中

總有一些潮濕的夢

它使我遠離你的日子變得漫漫，能扯出

一種叫孤單的絲線。

總有一些潮濕的夢，我向你奔跑

卻和你隔著遙遠背后的遙遠……

接下來

接下來我說掛在樹葉上的雨點

它被自己的重量壓彎，用自己的晶瑩將自己照

見

接下來我說窗口上的甲蟲，它緩慢

多足的一面給我，紅色翅膀的一面留在外邊

接下來，我說走廊里的燈和空曠

這個很早的早晨，安靜的魯院適合于作家們的

睡眠

接下來我說我面前的書本

《鐵皮鼓》，《我們的祖先》，它們被打開

一遍一遍。接下來，是我面前的空白稿紙

我應當寫下怎樣的文字

它要表達我內心的平靜

歡愉，悲涼，還是虛構的生活?

接下來，接下來，我突然地想你

突然地，感覺疼痛，在心上疼了那么一點兒……

給女兒書

這是我們經常的游戲，女兒

你的媽媽，要將自己再次悄悄藏起

讓你尋找。

不同的是，媽媽，四個月后才會重新出現

此刻，我在遙遠的北京

我知道，你還是哭了

小粒的淚水多像透明的水晶

疼痛也發出清脆明亮的聲音

水晶是我的寶貝，是我女兒的寶貝

是我們共同的，寶寶貝貝

我多想能將它們收起，放在我也想念著的眼眶

里

我的女兒，你要將自己的心從遙遠中拉回

注意你眼前的

鏡子，花朵，積木，棉布的兔子

還有那個，被你撕壞

變得丑陋起來的布娃娃

它曾充當過你懷里的孩子，受著恩寵，百般呵護

在母親離開的時間，在這個游戲里

你依然要堅持幻想和夢

我的森林公主，名叫艾麗娜的彩虹仙子

我離開的時間，它也許會將你變成一條讓人認不出的

美人魚

給你安一條魚尾

等待中的游戲或許缺少平日的快樂

我知道

我和你，一起在游戲中學習堅持……

我多想不與時間追逐

是的，我多想不與時間追逐

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上另一條道路

靜下心來守著我的燈火、夢和睡眠

品味三分之一或者更多些的孤獨

我喜愛緩慢的女紅，一針一線，一絲

不茍。我繡下的春天剛剛開始

即使，窗外的秋日已經呈現出疲憊，即將結束

在古東巴的經文里伏身

向更老的歲月行走，一步一步——

是的，我多想不與時間追逐

我多想不與時間追逐

不看鏡子里的容顏，不看水流里的花瓣

我多想不與時間追逐，放棄忙碌的生活

安心閱讀那本寫滿了回憶的書

……我多想

就在你身側一起經歷風雨滄桑

痛的時候握一握手，永遠將淚水

喚做珍珠

我多想不與時間追逐……

（選自《詩刊》２００８年８月號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