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為讀者講述四位女性的故事,她們或因美貌、或因才華,在歷史上留下了許多逸聞。
薛濤的姐弟戀
歷史上在文人雅士心中影響最大的兩位妓女,一位是南北朝時的蘇小?。灰晃皇翘拼娙搜?。比起年僅十九就咯血而死的錢塘名妓蘇小小,薛濤無疑是一個更有故事的女人。
遇上元稹時,薛濤四十歲。她將自己全部的熱情和崇拜獻(xiàn)給這個男人,愛情對她來講,無異于一種新生。
薛濤生命中的第一個情人是劍南節(jié)度使韋皋,這個男人給她的更多的是父愛般的關(guān)懷。起初,韋皋將她召到府中侍宴賦詩,見她文采出眾,就讓她幫自己做一些文字工作,相當(dāng)于今天的“女秘書”,不過那時叫“女校書”。
后來韋皋暴卒,年六十一歲,而這一年,薛濤三十五歲。二十年的青春年華獻(xiàn)給了韋皋,然而她的感情世界是貧瘠殘缺的。她一直在等待生命中真命天子的到來。
在韋皋死去四年后,她等來了元稹。已經(jīng)結(jié)婚五年的元稹這一年三十歲,這是男人的青蔥歲月,建功立業(yè)的雄心和拈花惹草的心思互不排斥。
這一年元稹以御史身份出使蜀地,他早就聽說了薛濤的艷名和詩名,意欲單獨(dú)造訪。司空嚴(yán)綬成人之美,驅(qū)遣薛濤前去與元稹會面。見到比自己小十歲的元稹之后,這位年近四十的女人第一次經(jīng)歷了愛情的強(qiáng)烈震撼。當(dāng)晚,他們就同居一室了。
兩人熱戀纏綿,一直同居了三個月?!半p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就是薛濤對那段甜蜜時光的浪漫回憶。
元稹為何讓薛濤如此傾心?
一是元稹瀟灑的外表對薛濤頗具吸引力。元稹的鐵哥兒們白居易在詩中夸過他,說他是“儀形美丈夫”,還說他的面相高貴飽滿不清瘦。
二是元稹的才華將薛濤徹底征服。薛濤雖然八歲能詩,十八歲時同黎州刺史行《千字文令》,其才華及聰慧博得滿座喝彩,但是與元稹相比,可就差得遠(yuǎn)了。要知道,在當(dāng)時,元稹的詩歌具有相當(dāng)?shù)霓Z動效應(yīng),“每一章一句出,無脛而走,疾于珠玉”,他的詩歌走俏,比珠玉轉(zhuǎn)手還快。所以,在大詩人元稹面前,她忽然變成了一位謙遜的“文學(xué)女中年”。
這或許又是一個女人因崇拜而生愛的故事。
元稹與薛濤分別時,不敢當(dāng)面辭行,只寫了一首詩給她,并發(fā)誓說:“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fā)五云高”。十多年后,元稹到浙江當(dāng)官,終于想起了薛濤,本來想把薛濤接到他那兒去住。這時候,一位新人進(jìn)入了元稹的視野,使他再一次將薛濤忘在腦后。這位新人叫劉采春,是一位美少婦,和她做戲子的老公一起來元府獻(xiàn)藝。劉采春讓元稹神魂顛倒,兩人來往達(dá)七年之久。據(jù)說這位劉采春也是迫于權(quán)勢身不得已,最后竟然投河自盡。
元稹這人一生雖然在感情生活上極不嚴(yán)肅,他的家庭生活還是非常值得同情的。他的幾任妻妾都死得早,生的兒子、女兒也相繼夭折,元稹自己五十二歲就病死了。第二年,終身未嫁的薛濤也跟著郁郁而終,時年六十三歲。
女道士李季蘭的相思
《唐才子傳》里說李季蘭“美姿容,神情蕭散,專心翰墨,善彈琴,尤工格律”,其父嫌她性情不好,把她送到道觀修行。她比“茶圣”陸羽大二十多歲,兩人經(jīng)常煮雪烹茶,對坐清談。
在湖州,李季蘭在觀中生病時,陸羽前去探望,李季蘭非常感動,寫了一首《湖上臥病喜陸鴻漸至》給陸羽,這是唯一一首公開寫給陸羽的詩,內(nèi)有“昔去繁霜月;今來苦霧時,相逢仍臥病,欲語淚先垂”的句子,看詩的內(nèi)容,以友誼的成分居多,不涉男女情愛。但她的《相思怨》一詩,里面的愛與激情就大肆流光溢彩了: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彈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李季蘭的情愛經(jīng)歷,有跡可尋的,是三次失敗的戀愛。
第一次戀愛有點(diǎn)單相思的味道,她寫了一首情詩給長她十多歲的詩僧皎然,表露欲與皎然結(jié)為夫妻的愿望,皎然卻畏首畏尾,不敢接招;李季蘭的第二個戀人,是詩友閻士和,兩人因和詩生情,和詩時以“妾”“君”稱呼,儼然夫妻。然而,皎然與閻士和是好朋友,不知是吃醋,還是真心為閻士和好,他勸閻士和放棄李季蘭,最終,兩人的戀情以閻士和離開李季蘭告終;李季蘭的第三個戀人,也是一位詩人,名叫朱放,他與李季蘭相處的時間最長,但他們的戀情也是有花無果。
李季蘭的名聲很大,后來,連代宗皇帝也聞名召她進(jìn)宮,但見到之后就掩飾不住自己的失望:原來是一個五六十歲的“俊媼”啊!所以,“美女老太太”李季蘭馬上就被打發(fā)回了道觀。縱觀她的一生,應(yīng)該是感情坎坷豐富的一生,否則她寫不出“至親至疏夫妻”這樣的經(jīng)典詩句,愛有多深,恨有多深,今日還是濃情蜜意,轉(zhuǎn)眼就形同路人,這正是眾多夫妻的真實寫照。所以,對于李季蘭來說,她一生未婚,也算不得特別的遺憾了,找不到真心愛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與其經(jīng)歷“至親至疏”的冰火兩重天,還不如繞開婚姻的圍城為好。
后來李季蘭同叛將朱泚和詩,朱泚兵敗被殺,她受到牽連,被亂棍打死。李季蘭死得冤,她與朱泚詩歌往來,一不想當(dāng)官,二不想發(fā)財,簡而言之,她并不想以此來撈取世俗意義上的好處,純粹是出于文學(xué)愛好,才糊里糊涂被卷入政治漩渦,命喪黃泉,這是一個典型的玩文學(xué)玩丟了性命的案例。
才女魏玩的寂寞
明末清初文學(xué)家張潮在《幽夢影》里說:“鏡不幸而遇嫫母,硯不幸而遇俗子,劍不幸而遇庸將,皆無可奈何之事”,這是物與人的不幸而遇。那么人與人呢?尤其是女人與男人,不幸而遇的例子似乎更多,謝道蘊(yùn)之遇王凝之,李清照之遇張汝舟,朱淑貞之遇俗吏,袁枚之妹之遇高繹祖……
朱熹曾說:“本朝能詞婦人,唯有魏夫人、李清照二人而已。”
魏夫人名叫魏玩。魏玩的丈夫叫曾布。
說起曾布,名頭不如其兄曾鞏響亮,曾鞏因名列“唐宋八大家”而留名于文學(xué)史。他這個弟弟,雖然官當(dāng)?shù)帽人螅炊鴽]有他出名。
曾布還差點(diǎn)與大宋朝的著名佞臣高俅扯上關(guān)系。高俅原是蘇軾的一個小書童。因為人聰明乖巧,字寫得又快又好,公元1093年,蘇軾從翰林侍讀學(xué)士外調(diào)到中山府的時候,曾經(jīng)想將高俅送給曾布,但是曾布沒要,蘇軾就把高俅送給了哲宗皇帝的妹夫王詵,當(dāng)時如果曾布接受了高俅,大宋的歷史有可能要改寫。
曾布十三歲那年死了父親,兄長曾鞏對他悉心培養(yǎng)。曾布考上進(jìn)士之后,與王安石關(guān)系密切的曾鞏,將他安置到王安石的門下。起初,曾布受到王安石的寵信,幫王安石做了不少事。大臣韓琦反對王安石的青苗法,向宋神宗上了一道奏章。宋神宗將奏章拿給王安石看,王安石很生氣,令曾布對照韓琦的奏章逐句批駁,刻在石上不算,還印了一萬張頒行天下,韓琦一怒之下辭官還鄉(xiāng)。但后來,王安石又不喜歡曾布了,原因是宋神宗詔求直言,曾布說了變法的一些壞話,王安石怒斥曾布,解除了曾布的一切職務(wù)。
宋徽宗與曾布的關(guān)系,有一段時間也非同尋常,曾布曾說他們這種君臣關(guān)系是所謂的“千載一時”。兩人經(jīng)常密議朝政大事,并且相互立下保密工作的誓言:如果國君不保密的話,就會失去曾布這個“忠臣”,如果曾布不保密的話,就以掉腦袋謝罪。后來,曾布被蔡京排擠,自恃與皇帝關(guān)系鐵,在皇帝面前喋喋不休地為自己辯解,并且聲色俱厲地指責(zé)蔡京。宋徽宗聽了立馬翻臉,大臣也群起攻之,彈劾曾布“無人臣之禮”,蔡京也趁機(jī)彈劾他貪贓枉法,抓捕了他的幾個兒子,這樣,他被貶官,五年后,郁郁而死。
雖然,曾布也吟讀作詞,而且一些詞還寫得不錯,但是,可以想見,公務(wù)繁忙、掙扎在名利場上的他,是沒有心思和閑情與才女魏玩吟風(fēng)弄月、琴瑟和鳴的。
那個時代,婚姻是女人一生中最大的一筆“投資”。嫁人就是嫁給命運(yùn)。魏玩嫁給曾布之前,曾布還未取得功名,等曾布進(jìn)士及第走上仕途之后,魏玩并沒有享受到夫榮妻貴的幸福,她被可憐巴巴地丟在江西的老家。她幽怨無比,傷情別恨常常涌上心頭。她寫過這樣一首詞:
溪山掩映斜陽里,樓臺影動斜陽起;隔岸兩三家,玉墻紅杏花。綠楊堤下路,早晚溪邊去;三見柳綿飛,離人猶未歸。
“三見柳綿飛,離人猶未歸”,顯然是指曾布把她丟在家里,不管不顧,已經(jīng)整整三年了?!案舭秲扇遥駢t杏花”這一句很是值得玩味。鬧春的杏花,開得正艷,不安分地越過墻來,似乎是在暗示、逗引著什么……
按照史書上的記載,魏玩夫人極力提倡并恪守封建倫理道德,多次受北宋朝廷褒獎,被封為魯國夫人??磥恚和婕词故窍搿凹t杏出墻”,也沒有那個勇氣和機(jī)遇。
再后來,曾布到處做官,兩人在一起的日子,也是聚少離多。魏玩對曾布的不滿,進(jìn)一步升級,她在另一首詞里寫道:
別郎容易見郎難,幾何般,懶臨鸞,憔悴容儀,徒覺縷衣寬。門外紅梅將謝也,誰信道,不曾看?
脫裝樓上望長安,怯輕寒,莫憑欄,嫌怕東風(fēng)吹恨上眉端。為報歸期須及早,休誤妾,一春閑!
如果說“別郎容易見郎難”還是怨愛交織的話,那么“為報歸期須及早,休誤妾,一春閑”就只剩下滿腔的怨恨了。
其實到處做官,漂泊不定,并不能成為不帶家眷的理由。不帶魏玩隨行,主要是對魏玩沒什么感情。這一點(diǎn),還可從后來一事看出。
曾布當(dāng)上宰相以后,魏玩跟著他到了宋朝的京城汴梁,但生活并未變得充實快樂起來。魏玩為了排遣寂寞,尋找知音,派人千里迢迢去杭州找到另一位才女朱淑貞,將其接到京城住兩人一起吟詩弄詞,聽歌觀舞。朱淑貞在詩中寫道:
占盡京華第一春,輕歌妙舞實超群。
除了文字與才名上的惺惺相惜之外,朱淑貞遇人不淑的命運(yùn)是引起魏玩共鳴的一個重要原因。
朱淑貞自小通詩詞,工書畫,曉音律,但不幸由父母做主嫁與一個俗吏為妻。此人不僅品味低俗,還經(jīng)常打罵朱淑貞,甚至帶妓女回家,當(dāng)著她的面與妓女調(diào)情,她只好把一腔血淚辛酸都付與詩詞。曾布比起朱淑貞的丈夫稍好一點(diǎn),但對魏玩不忠,吃著碗里看著鍋里這種事,據(jù)說也是有的。
曾布原來在海州懷仁(今江蘇贛榆縣)做縣令時,手下有一位姓張的監(jiān)酒使,大概是很早死了老婆,留下一個年僅六七歲的小女孩,慧黠可愛。魏玩十分疼愛小女孩,把她當(dāng)親生女兒一樣對待,教她詩書,小女孩領(lǐng)悟得很快,學(xué)業(yè)日進(jìn),長大后進(jìn)入內(nèi)宮,雖無名分,但因文筆很好,頗受看重。
年紀(jì)可以做張氏父親的曾布,通過妻子魏玩的關(guān)系,刻意接近張氏,也不知是怎么將這位張氏弄上手的。反正結(jié)果是曾布與張氏好上了。
魏玩病死后,作為學(xué)生和義女的張氏,前來哭吊,還寫了一首詩:
香散簾幕寂,塵生翰墨閑;空傳三壺譽(yù),無復(fù)內(nèi)朝班。
文筆的確不錯,但感情平淡,多少有點(diǎn)敷衍的味道,或許緣自于對老師魏玩的愧疚吧?
陳圓圓的私情
明朝“復(fù)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風(fēng)流瀟灑,飽讀詩書,而且難能可貴的是他正直不阿,敢于向閹黨叫板。那個時代的江南名妓節(jié)氣頗高,仿佛達(dá)成一種共識,都喜歡有才學(xué)、有膽識、有正義感的文人。冒辟疆正是這樣一個人,據(jù)說當(dāng)時無數(shù)女子寧愿給冒辟疆當(dāng)小老婆,也不愿做貴人的正妻。
在愛上冒辟疆的女人中,就有讓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明末第一美女、“亂世佳人”陳圓圓。陳圓圓曾對他一見傾心,冒辟疆在懷念董小宛的文章《影梅庵憶語》里記述過這段擦肩而過的緣分。
他在文中并未直接道出陳圓圓的姓名,稱她為“陳姬”。說他初見陳圓圓時,“其人淡而韻,盈盈冉冉,衣椒繭,時背顧,湘裙,真如孤鶯之在煙霧?!?/p>
當(dāng)時陳圓圓穿著一套淺黃色的裙子,如暮靄中孤單的黃鶯,惹人憐愛,而她的咿咿呀呀的唱腔,如珠玉在盤。才子動心,佳人含情,兩人情投意合,談話一談就到了四更時分,忽然風(fēng)雨驟起,陳圓圓急著要回家,冒辟疆拉著她的衣角相約佳期。陳圓圓說:“過半個月后,一起到光??茨恰湓迫f頃’的梅花吧!”冒辟疆說半個月后要去接母親,于是再次約定,索性等到八月,兩人一起到虎丘賞桂。
等到冒辟疆接母親回來,路過蘇州,卻聽說陳圓圓被豪強(qiáng)搶走了。他跟朋友談起陳圓圓,惋惜自己沒艷福,一再嘆息“佳人難再得”,朋友則告訴他一個驚喜:被搶走的是假陳圓圓,真陳圓圓現(xiàn)在所藏的地方離這里很近,他可以帶路,陪冒辟疆去看她。
于是冒辟疆與陳圓圓再次相逢,按照冒辟疆的敘述,陳圓圓見到故人后,十分驚喜,由于她剛剛逃脫虎口,驚魂未定,寂寞凄涼,很想與他作一番徹夜長談,說有事相商。
冒辟疆當(dāng)然知道陳圓圓要商的是何事,陳圓圓雖艷麗無雙,是獵艷的最佳對象,然而要談婚論嫁,他可沒有思想準(zhǔn)備,于是找借口說放心不下母親在船上的安全,連夜回去了。
陳圓圓硬是十分看好冒辟疆,第二天早上化了淡妝去拜訪冒辟疆的母親,準(zhǔn)備搞曲線愛情攻關(guān),并且執(zhí)意邀他再去她家。月光如水的夜晚,陳圓圓再次向他表白托付終身的愿望。他則很煞風(fēng)景地委婉回絕了,理由是他父親正陷于起義軍包圍,他沒心思考慮這事。并且說,他兩次找她,只是無聊消遣罷了,她的要求過于唐突,令他驚訝,必須趕快打消念頭,以免耽誤了她的終身大事。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不客氣了,擱平常的女子身上,立馬掉頭就走。然而陳圓圓的臉皮厚得可以,說對方如果沒有完全關(guān)死那道門的話,自己可以等。美人無怨無悔的癡情讓冒辟疆再也無法拒絕,只是有些敷衍的順口答應(yīng),陳圓圓就“驚喜申囑,語絮絮不悉記”,冒才子詩興大發(fā),還寫了絕句贈給她。
到了第二年的二月,冒辟疆的父親沒有危險了,他才有心情再去找陳圓圓,沒想到陳圓圓這次是真被人搶走了,搶他的人是崇禎皇帝寵妃的父親田弘遇。
冒辟疆悵然若失,郁悶無比,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遇上紅顏知己董小宛的,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不然,那篇深情款款的《影梅庵憶語》就不會問世了。
冒辟疆即使后來娶了董小宛,還對陳圓圓念念不忘,有惆悵也有炫耀:天下第一美人曾經(jīng)愛過我,我卻沒怎么當(dāng)回事,我冒辟疆風(fēng)流公子的名聲,不是虛的吧!
(摘自《姑蘇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