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世紀的私人生活

歷史不只是王侯將相的記事本，也不僅是階級斗爭的獨幕劇，更多的歷史發生在公共領域之外，那些極其平凡卻無比真實的生活場景中。《私人生活史》正是這樣一部公共視野之外的歷史，它包括五卷，本卷“演員與舞臺”是第四本，描述的是大革命后一個世紀以來法國家庭生活的變化。本文選編自該書。

從法國大革命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是西方社會急劇現代化的進程。工業化、民主化進程加劇，中產階級紛至沓來，現代性走上歷史前臺，形成一種新的私人生活模式。但不管如何，簾子后的私人生活與臺面上的公共生活都是息息相通的，人們從穿衣戴帽到婚喪嫁娶無一不受到時代觀念的影響。

父親的權力

作為家庭和社會的首領，父親主宰著19世紀的私人生活史。法律、哲學和政治三者共同作用，使父親的權威得以建立與合法化。從黑格爾到普魯東，從國家理論主義者到無政府主義之父，父親的權力均獲得眾多支持。在王朝結束、國王不復存在之后，傳統主義者尋求恢復父親的權威，革命派和共和派也同樣熱衷此道，共和派還將掌管城市的鑰匙放在了父親的手中，痛心于家長作風的沒落，朱爾·西蒙曾經這樣寫道：“政治學中有條格言：家庭中的權威必須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這樣國家中權威的必要性就會大為降低。當我們偉大的共和國降低丈夫和父親的權威時，他們就會犯錯誤。”

而與此同時，風靡一時的雕塑藝術中，婦女形象又一次成了男人偉大形象的陪襯：她們不是額頭上戴著裝飾性的花環，就是在高大男人的腳下。在私密的家庭領域內，丈夫和父親也擁有絕對優越的地位，法國《民法典》以自然的名義宣稱：“丈夫必須保護他的妻子，妻子必須服從她的丈夫。”婦女在法律意義上已經被剝奪了權利，已婚婦女不能作為未成年孩子的監護人，不能進入家庭委員會，也不能充當證人；妻子如果離開丈夫的家，政府可以將其追回，并迫使其“改行責任并享受完全自由的權利”。妻子和未成年人無權處置自己的收入，在19世紀末的奧德，對于在葡萄園工作的夫妻，工資都是支付給丈夫的。而一些人還在法律之外給予丈夫更大的權力，普魯東時期，在6種情況下（包括無禮、醉酒、偷盜和揮霍），“丈夫可以在家長式的嚴格制度下處死他的妻子”。

作為父親，男人對自己的孩子也享有絕對的權威。一位父親可以要求逮捕并囚禁他的兒子，國家對家長制是全力支持的。法國《民法典》第1卷第9章規定：“在慎重考慮的前提下，對孩子行為不滿的父親允許向當地法院提起訴訟。”而逮捕手續非常簡單，只需要一張逮捕證，上面也不必說明逮捕的原因。作為家長懲罰的犧牲品，孩子的待遇與少年犯沒有什么區別，只是“沒有經過審理”而已：如果家庭，即父親不愿將孩子領回，那么可以將其囚禁至成年。

體面地出嫁

對于一個年輕的中產階級女性來說，如果她的目標是婚姻的話，那么是否受到高等教育并不重要，只要她有足以找到一個丈夫的資本就夠了。對有著中產階級背景的青春期女孩進行教育的目的，是讓她們為以后家庭主婦的角色做準備。她要學習如何持家、督導仆人，與丈夫交談和撫育孩子。

家庭和朋友對于找到一個配偶當然很有用處。年輕人有足夠的機會相遇，比如慈善義賣、運動場合，還有跳舞。所謂的“白色舞會”，是專為初次參加社交活動的人開設的，只有有資格的青年男女才會被邀請。之所以叫做“白色舞會”，是因為初次涉足社交場合的姑娘們都穿著白色的衣裙，這是她們純潔無瑕和處女身份的標志。她們的母親也參加，對條件合適的小伙子們進行品評。

在中產階級生活圈中，普遍采取的策略是介紹婚姻。雖然是介紹婚姻，但并不意味著彼此之間的情感就不重要了。由家人和朋友撮合在一起的夫婦有時會相處得非常融洽，并且如果兩個年輕人陷入愛河，他們的父母就絕不會讓可能的婚姻從手邊溜走，他們會收集對方的信息，包括名聲、收入和觀念，政治和宗教上的從屬關系是要考慮的重點。

一個想求婚的年輕人可以讓一個朋友來向女方的父母表達自己的心愿。如果提議被接受了，他的父母就會正式向女方的父母提議訂立婚約。那時，求婚者就正式成為了未婚夫。在他進行第一次拜訪時雙方會選定一個日期舉辦訂婚宴會。從理論上來講，訂婚期的持續時間在3個星期到幾個月之間，兩個月是通用的標準。訂婚期間，兩個家庭會開列出各項條件以及嫁妝的數額，并定下一個日子簽署婚姻契約。婚姻契約是中產階級的習俗，當公證人宣讀時，婚姻夫妻雙方要假裝漠不關心，因為對金錢數目表現出過分的關心會被認為是不合時宜的。

嫁妝是女人體面出嫁的關鍵，通常陳列在新娘的臥室中，而盛裝禮物的“籃子”則在起居室中。在最豪華的婚禮中，新娘的禮物要占據極大的空間。1904年，格雷夫伯爵和夫人把他們的獨生女兒嫁給了吉什公爵。婚禮慶典后，賓客們去了新娘祖母的住處，新娘收到的1250件禮物被陳列在“籃子”的周圍。各種典型的“籃子”均出自不同的巴黎家具制造商，里面的內容從手套到女士睡衣和披肩應有盡有。有時“禮物花籃”中的各式珠寶奢華之極，遠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19世紀的婚禮是一個冗長的慶祝過程。喬治桑在給朋友的信中提到了自己參加的一個婚禮：“我離開了教堂以逃避這個婚禮，因為婚禮已不間斷地持續了三天三夜。”婚禮是盛大的，儀式的重點在于新娘，因為在女人的一生中，結婚這一天無疑是所有日子中最重要的一天。19世紀女人被排斥在公眾生活之外，但她在私人空間中有角色要扮演，婚禮儀式最好地鞏固了她的角色地位。

叢書信息：

《私人生活史》五卷本

ⅰ古代人的私生活

ⅱ肖像

ⅲ激情

ⅳ演員與舞臺

ⅴ身份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