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姚摩緣于他的書,從激情飛揚的《阿×小姐》到沉著憂郁的《理想生活》再到我手頭的這本古典厚重、透著文化遺民氣息的《浮世歡》,每一本書都是他思想蛻變的過程。對于他本人,我了解有限,只聽說他離開北京后四處游歷,并于2005年在西南邊陲之地的一個深山里獨自離群索居起來,以后就徹底的失去了聯絡。直到《浮世歡》的消息傳來,才知他還篤實地活著,活得歡欣。

關于姚摩,我是很矛盾的。我在認定他有著老者般平和睿智的同時,腦中又時時會浮現出這樣的一個身影:一個孤獨單純的孩子。他大學畢業工作了兩年余,在償清助學貸款后,兩袖清風一身輕,開始了天馬行空的游歷生涯。一路上穿林撫云,幕天席地,肆意地親近大自然。有一天,他突然停下云游的腳步,凝神傾聽內心的聲音,反省人與自然的相處模式。他獨自漫步溪水或徜徉林中,沒有驚慌,也不顯無助。那份自在自得讓他儼然成了山林之王,然而他又斷不肯凌駕于萬物之上的,他是自然的孩子。但這不是一個對世界的新奇嘰嘰喳喳叫囂個不停的孩子。
我驚詫于他的那份好奇與平靜。他靜靜地打量著一切,不管是喧囂的城市,還是靜謐的山林。他靜靜地思考、生活,并執著于寫作。他以一顆安靜而純粹的心靈,以一顆年輕而聰慧的頭顱俯看著人生。
在《浮世歡》的后記里,姚摩寫道:“這里四周是蜿蜒綿亙的群山,起伏不定的山巒和丘壑,到處都是樹叢和林蔭,一切都生機勃勃,而且這里只有春天和夏天兩個季節??傊?,這里的一切都沉浸在亞熱帶特有的溫潤氣息中。大片大片崢嶸的山林,無數蕪雜競秀的花草,綿延不盡的松林中常常會突現一塊平地,或露出一彎溝壑,沿著潺潺的溝溪長滿了青草和野花,顯出迷離的氣象。林間還棲息著山雞和野豬等禽獸,神出鬼沒……”他在那個美好而“危險”的地方徹底安頓了下來,并且——“我砍草,種菜,加固棚屋,挖陷阱,打鳥,到溝溪里摸蝦米?!彼M情地享受無聊的時光,仿佛整個世界像一件大衣一樣披在他身上。
這讓我想起了亨利·梭羅。1845年3月,梭羅借來一柄斧頭,走到瓦爾登湖邊的森林里,親手建造了一座小木屋,獨居到1847年(兩年零兩個月余兩天),鑄成了一部不朽之作——《瓦爾登湖》。這是一個孤獨者的日記,一本寂寞、恬靜、智慧的書。我不知曉姚摩是否受過梭羅的影響,或是有潛心寫出一部傳世之作的野心。但姚摩在我的印象里,卻永遠是那個孤獨的孩子,一個窘于交流的人。
窘于交流的人,大多喜歡獨自思量。而獨自思量是寂寞的。梭羅的寂寞因為在他的觀察里充盈著思考而變得很有質感,閃爍美的光輝。姚摩的寂寞則因他的詩意而顯得優游。所以姚摩便具有了獨一無二的氣質和迥異于常人的形態——不是生活所迫,不是怯懦的逃離,而是追求一份只屬于自己的寧靜。
《浮世歡》不似《瓦爾登湖》那樣的心靈日記,而是一部瑰麗的小說。它能夠直通你的心靈,深入你的骨髓,把你熔鑄到他的整個作品中。為什么會寫這樣一部作品,姚摩在后記說“是了結一個心愿”,是隨心之作。他同時寫道:“確切地說,此時寫作成了我在墻壁中挖的一個洞,我把無聊、空虛、孤獨和傷感都從這里排空?!被蛘哒f,他用另一個已經消失的時代滿足他的想象,填補他的精神世界,而不僅僅滿足于大自然四季的變化,滿足于自己耕作,自己收獲。讀來我甚至覺得,他的出走倒有點兒像閉關修煉。
姚摩才25歲。他的山林,是他為自己心靈譜出的一首歌,沒有任何作秀的成分,也無炫耀,一切都自力更生。他尋訪并建設自己獨立的精神取向,他嘗試向世人彰顯他意識中的生活:“雖然我不富甲天下,卻擁有無數個艷陽天和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