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行（組詩）

在太湖邊上

我如何才能清理

這一地碎銀的光芒

湖上已沒有千帆競舟

船兒收起了航向

桅桿還豎在船上

像直指天穹的手指

發出擎天的指令

風暴憩息在倦鳥的翅膀

蘆葦叢中沒有強人的目光

一夜春風，桃花盡落

少女的手指留有千種余香

我俗世的人生

酗酒、賭博、通奸

欺騙孩子

盤剝工錢后

不忘給黑夜送上一份厚禮

快來呀，湖面的銀光

照徹我的肉身

空氣此地最為清爽

在一株落英的桃花前

人面桃花

她的芳香

在回眸一瞥中消失

她今年走完的歷程

明年還要再走一遭

重復的生活

不能成為累贅

我相信女人是瞬間成熟的

她的體悟有著堅硬的鈍感

或許是經受風暴

或許是如沐春風

多余的是我的多情

桃花啊桃花

妖艷已在黎明之前凋零

夜宿農家旅館

我的朋友

我們現在睡到茶葉的內心里去

睡到農婦點亮的燈芯里去

窗外的風

吹醒果樹的睡眠

我倚窗遠望

像一個偷窺者

在樹的呻吟中聊以自慰

不只是這些

還有熒屏中的道德審判

將陪伴我們

那個女人是可恥的

我們要相互提醒

她喂養的寵物

還有情人的氣息

在街上

一個純潔的幽靈

可以走在陽光下的街上

遠眺山上的黛綠

采茶姑娘隱沒在茶樹旁

頂頂草帽飄出麥秸的芳香

這是我暫時的城池

這是我內心的迷障

剛摘下的茶葉中

找不到那一位碧螺姑娘

也許她正在灶前

給我煮著詩歌的酒香

誰能把我救贖

街上的行人有些匆忙

俗世啊俗世

一條寄生蟲

又在街上慢慢壯大

吃農家菜

我們在白魚里挑刺

在莼菜中尋找

童年清醒的口氣

一個海邊的傳奇

也會在田螺中被傳誦

我們飲黃酒喝碧螺春茶

這江南水鄉的血液

時黃時綠

一條白蛇帶著青蛇出游

她們將在晚餐后抵達

一只早年失落的手鐲

在青草中閃著光芒

從面相上看

都不像江南的書生

但我們吃得比他們斯文

夜游陸巷古村落

那些亮著燈光的屋子

是不是他們的祖先

在密謀反清復明的計劃

兩個影子，扛肩縮頭

在百年前的青石板上飄過

每到轉彎處

抬頭仰望科舉的輝煌

憑借一點月光

我們看到許多青磚

被急走的人撞出面容

歷史的窟窿隨時可見

是影子嚇著了影子

屋內的一個電話

驚醒時光隧道中的我們

小巷幽處

驚叫中飛奔出來的一群女學生

她們穿著現代的服裝

問她們來自哪里

她們不說朝代

只說蘇州這個地方

在山頂看太陽下山

山頂上

一棵從石頭中長出的樹

也能發出整座森林的吼聲

我們養身調息擺好架子

太陽在兩座山峰中墜落

染紅了周邊的云彩

還有遠處的水面

太陽的下部

逐漸被烏云遮蓋

夕照中的山村

白墻黑瓦

仿佛世紀初的底片

搞攝影的友人在鏡中

看著它衰老

一個時代的喧囂過去了

我們在山頂感到一絲寒冷

母子倆

一頭母牛

低著頭

撕咬青草的聲音

從它的嘴邊發出

在它的身后

是一頭小牛

鉆在它的身子底下

不停地吃著奶

我落淚了

娘啊娘

你吃青草

我吃奶

水上人家

放棄了魚網和纜繩

放棄了水域上的生計

漁家的歌謠， 不再

在這片水面上響起

他們上岸 學廚藝

尊重古老的手藝

我們驅車前往

親朋好友和三五知已

吃

吃小魚蝦長大的雞

和在湖水中游泳的魚

在餐桌上

我們嬉戲打鬧

像一群玩紙牌的孩子

只是青春不再

做完了過家家的游戲

孩子們在船頭

細數著湖面上的群星

他們的眼睛

多像年輕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