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平的詩（８首）

望湘江

當我走近的時候

已不在意湘江的摸樣了

一切還停留在那個畫中：

少女站在湘江支流交互處

一襲長裙帶領波光

面向遠方

天色陰沉

水光不定

我在想，少女手中的相機已經

擠滿了圖像

我們三個人站在江邊

背對著它說話

也許都在等待那一聲卡擦

08、8、21夜

與哦該、寒君站在湘江邊

湘江水淺了

并沒有嚴格意義的堤壩

陰沉的天

看我們仨說笑

紅綠黑三種顏色的服裝

在遠處的折勒看起來

一定是可笑的

韓軍手機里留下我側身的影像

背后是緩緩流動的湘江水

所有的漁船都是靜止的

08、8、25

個人記憶

作為日常產物

我是有罪的

我怕觸及已經死去的日常

撥動隱藏在黑暗中的那根筋

回憶過去

不妨厭倦現在

我是說

當我老了

我必須承認時間

巨大的覆蓋

我會把年輕時那段記憶

輕輕托起

緩緩放下

我會說

我也曾用心愛過

用身體努力抵擋過青春的流逝

下午說到這個話題

我又說出如上的話

08、8、22

不可言說

當時我追趕了

一小段路程

在他回頭時

我才意識到

我是在追他

那天我們在一起

也許只有兩個鐘頭

很多人，吃飯

抽煙，喝酒

笑聲來自很遠的地方

我們對視

看不到對方

我喘著氣說一件公事

我能看到我鼻子上的汗

看到他，那一瞬

刻意上翻的眼神

飽含無法說出的言語

他一味說著再見

我一味說著再見

08、8、24

你喜歡勃拉姆斯嗎

我無法繞過這么美的名字

無法不去認真地問一問：

你喜歡勃拉姆斯嗎

勃拉姆斯，我已不在乎

他是人名還是地名

不在乎他是音樂家還是哲學家

這個名字跟香格里拉

跟奧菲利亞、霍茨菲爾德或郁金香一樣

充滿性感，遍身靈通

它是一個非我無物的存在

是靜與空，是純和美

我依戀那樣的信仰：

如果問一千遍

我就可以愛上他

作為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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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7

在里水

可以看到的炊煙

不在里水

里水的水被

密集的樓房覆蓋

麻將聲要到后半夜才停歇

接聽電話，要到頂樓

四川人多過廣東人

小姐們看起來端莊文靜

并不刻意隱藏過去啊

她們似乎更明白

生活都是鏡子的兩面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市鎮

在珠三角，幾乎所有的村莊鎮集

都是這樣：盲目自在

茫然中悠閑

摩托車在這里

比任何事物都顯得激越

08.３.17

柏拉圖遺句

在成為圣人前

我沒有杜撰關于思想

和美學的觀點

所有的文字

由后人記錄

兩千年后，人類的哲學和藝術

都得從我這里開始研究

據說只有中國的

老子和孔子與我有同樣待遇

不立文字，風流千古

那是后人的話

我想說的是，縱樂的游戲

并不跟聲色犬馬相提并論

當所有的逸樂歸于平淡

只有簡單的形態才歸于萬有

比如呼吸，比如呆坐，比如大愛

對人類，你們要時時露出潔白牙齒

08.2，28

走鋼絲

秋收后，我們喜歡

坐在大路邊，

那時日落和麥秸撒漫大地

都是金黃色

像在競技賽場觀看熱烈的演出

看大路上的人潮涌動

那些騎馬的，騎自行車

趕牛車以及步行的人們

在塵土飛揚的秋天

一路向前

每個人都認真地走

面前仿佛有銀狐絲線一根

目標高過身體幾丈

這未必比走真的鋼絲更輕松

我看到土路在延長

飛揚的塵土彌漫世界

看到民族女人的臉和服裝上

深藏看不見的戲劇

維族男人的眼神

宛如家中的深井

一眼望不到底

08.7.16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