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73歲的老詩人嚴陣,他那遠比想像中年輕的形象給了我小小的意外。面對記者的吃驚,詩人天真地笑了,他說:“幾乎所有的朋友,見到我時,問我的總是那句話:你為什么不老?而我的回答也總是那句話:我為什么要老?”
和詩人交談了短短半個多小時之后,我的心受到極大的震動。詩人那顆充溢靈性、責任感和使命感的心一直在激情地跳動著。他說,詩比所有的那些酷更酷。他自喻,我那棵開花的樹依然繁花滿枝。我想,我可以知道詩人年輕的秘密了。
于是,就有了下面這段年輕的對話。
記者:2001年,作家出版社出版了你的長篇抒情詩《含苞的太陽》,反響很大。某媒體記者采訪你時,你說:我敢斷言,到目前在中國還沒有一個詩人的作品可以超過我的這本書,這本詩集的規模和篇幅都已經達到了我理想的高度。你非常自信,是嗎?
嚴陣:我是說過。這部詩集近兩萬行,從規模上說,少有;從結構上說,打破了傳統的方式,用感情的橫斷面來表述我的愛國主義熱情,是我積累了多年的感情的爆發;在語言的運用上,也做了最現代的處理,是一種意象的連接,而不是平鋪直敘。賀敬之老師讀了我這部540多頁的詩集,他在每一頁上都做了詳細的批示。藝術,不能自己妄加評論,我相信每一個讀過這部詩的人都會實事求是地評說。
記者:聽說你早些時候的長篇詩體小說《山盟》的出版,還有一段不平凡的故事?
嚴陣:《山盟》是1989年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長篇敘事詩,也近兩萬行。這部作品是我在“文革”之前完成的,“文革”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我有這樣一部作品,工宣隊就找我:“把你最大的毒草交出來!”我當時寫詩沒有底稿的,我所有的作品都是沒有底稿的。我當時就想,我要是把這部稿子交出去我就什么都沒有了,而且我永遠也寫不出來了。于是,我就跟工宣隊說,我愛人覺得那也是一本毒草,所以她老早就把它給燒掉了。當時,就是我的愛人把稿子保留在我家窗戶外邊裝煤球的箱子里面,她先把煤球取出來,然后把稿子用塑料布包好,放進箱子里面去,然后再把煤球堆在上面,這樣放了好幾年,一直到“文革”結束。
記者:你認為詩歌創作需要多元化嗎?
嚴陣:需要。愛詩的人,他愿意怎么寫就可以怎么寫。就像山上開的花,長的草,有生命的自由,我們沒有權利限制它應該怎樣生長,限制就是抹殺。但讀者可以去選擇,群眾自會鑒別,鑒別就是詩歌成長的關鍵。
記者:您怎么看待當前青年詩人的創作?
嚴陣:要一分為二。我有兩種觀點,一種是支持,像我在(上世紀)80年代任主編的《詩歌報》,扶持青年詩人就是非常鮮明的特色,我鼓勵青年詩人大膽創作,標新立異。另一方面,青年詩人要珍惜自己的大好時機,不要隨地吐痰,不要亂扔垃圾,這對所有的詩人都一樣,狂妄要有實力,有根據。
記者:詩在現代人的生活中還能占一席之地嗎?
嚴陣:我想你是在說詩的位置。你到全國各大書店的貨架上去看看,就能得到準確的答案。
記者:詩是否存在主流和支流之分?
嚴陣:主流與支流不是對立的,而是一體的。有了眾多的支流的溶入,才會出現浩瀚的主流。應該說,詩的主河床是在國家、民族利益高于一切的大幅的精神版圖上自然形成的。天容萬物,海納百川,我們的土地上應該既擁有主流的奔流,也允許支流的存在。
記者:除了在文學方面取得的成就外,你的繪畫也引起國內外注目,有“詩人嚴陣水墨畫,畫家嚴陣水墨詩”之美譽。那么你是怎么走上繪畫道路的?
嚴陣:金華特別重視文化,街道、公園以文化人、歷史名人命名,雖然是下雨,雨中的金華卻孕育著美好的東西。我從上世紀50年代就開始繪畫,但我畫畫不是因為想做畫家,是因為寫得太累了,或者有時遇到挺納悶的事,我就用色彩使心靜下來。我在美國、澳大利亞和北京的中國美術館都舉辦過個人畫展。很多國外、國內的記者問我,你是畫山水,畫花鳥,還是畫人物?我說,我的畫不能這么來分,我是在用感情來畫,用詩人的美感提煉色彩。需要一只鳥出現我就畫一只鳥,需要天空我就畫天空。我畫畫沒有老師,我認為技巧不是手把手就能學到的。有一次,我在美院辦畫展,那些教授都在叫:看,他把我們的框框都打破了。
詩人說:我仍才華橫溢,我不愿看到的是,一棵落盡最后一片葉子的樹,依然站在原地被迫含笑展示自己的那種無奈。詩人又告訴我,在《含苞的太陽》和《誰能與我同醉》之后,他要遺憾地作別大家,他要封筆了,希望今后,當人們在某種詩的場合提到嚴陣時,都能毫不吝嗇地送上一聲輕輕地嘆息。
早晨,動筆寫這篇專訪之前,我翻閱了詩人贈我的那本最近出版的新創詩集《誰能與我同醉》,我仿佛聽到詩人的聲音,像一曲柔婉深邃的旋律從心間流淌,我再次感動并且深深地嘆息。
詩人小傳
嚴陣,山東萊陽人。中國當代著名詩人、作家和畫家。中國作家協會名譽委員。
迄今為止,他已出版個人文學專著30余部,并在國內外成功地舉辦過多次個人畫展。
嚴陣早于1985年就作為中國作家代表團的成員出訪過美國,并曾應邀出席過世界詩人大會。他的文學作品已被譯成多國文字。他的繪畫作品在一些國際性畫廊里受到極大歡迎。
作為詩人的嚴陣,他的詩歌曾風靡一時。除了《江南曲》《琴泉》《竹矛》等詩集,至今仍有人能夠背誦外,他以二十年心血鑄成的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分上、下兩冊出版的長篇詩體小說《山盟》,至今仍是中國詩壇上里程碑式的巨著。
他最近出版的長篇抒情詩《含苞的太陽》和抒情長詩集《誰能與我同醉》,不但以最現代的意象組合,以新穎的感性飛躍的創作流程獨具匠心地表達了對祖國對人民的深厚感情,而且在透析人生和開拓漢語表達能力方面,作出了前所未有的貢獻,因而受到了廣泛的重視和歡迎。
作為作家的嚴陣,在小說、散文、報告文學等方面,也同樣做出了自己的貢獻。他的散文《牡丹園記》已被收入近百種選本或讀本;他的中長篇小說《巖音小筑》《南國的玫瑰》《亂世美人》《荒漠奇蹤》,也各以其抒情詩般的語言和奇麗凄絕的故事,把廣大讀者帶進了一個久久難忘的高雅的藝術境界。
作為畫家的嚴陣,他主張繪畫是一種精神的表達,是一種激情,一種發現,一種感悟,一種超越。因此,畫家必須有自己的視角,有獨樹一幟的藝術表達方式。他認為不論是中國還是外國,不管是今人還是古人,—切已經出現的藝術現象,只能供畫家借鑒,而不必讓畫家摹擬。他認為繪畫的原創性才是繪畫的生命,才能體現一個畫家的價值。
《嚴陣詩選》《嚴陣散文選》已于近期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