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軍：“這輩子就做環保了”

馬軍是誰？

或許正如《時代》一文中所說，“如果把馬軍的頭像和籃球明星姚明、銀幕美人章子怡一起放在北京街頭的廣告牌上，大多數路人肯定不知道他是誰。”

但是在國際影響力方面，馬軍已經赫赫有名。2006年，馬軍和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國美電器負責人黃光裕及臺灣導演李安一起入選美國《時代》周刊評選的年度“100 位影響世界的人物”，成為華人世界里的“名人”。

“看看其他人，覺得自己哪有那么大的影響力啊！”對此，馬軍感到有些詫異，不僅他的面孔，包括他的名字，對于很多人來說都很陌生。但是他所做的，卻是當下很多人所關注的。

馬軍從事的是環保領域的工作。確切地說，是通過信息公開的方式來推動更多的人關注和參與環境保護。在此之前的10年時間里，他走訪了國內大多數地區，在大量調研和實地考察的基礎上寫成《中國水危機》一書，書中指出：“如果不改變僅僅通過工程措施治水的方針，中國的很多地區會在不久的將來面臨水資源危機。”此后，他還發布了中國首個水污染公益數據庫——“中國水污染地圖”，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強烈反響。

“無規劃”的環保路

“我不是個很善于規劃未來的人”。2008年7月9日，坐在位于北京崇文門幸福家園的“公眾與環境研究中心”辦公室里，馬軍平和地說著自己的故事。

學生時代的馬軍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環保扯上關系。那時污染還不像今天這樣嚴重，也鮮有人關注這些問題。

1993年，從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新聞系畢業的馬軍選擇進入香港《南華早報》（South China Morning Post），擔任研究員。正是在《南華早報》工作的日子，讓馬軍有機會親眼目睹河流斷流、水污染等環境事件，并因此開始了他的環保征程。

1999年，馬軍出版了《中國水危機》一書。那時，各地的環境污染事件已時常發生，但是諸如“癌癥村”之類的話題還沒有人給予太多關注，水污染及水危機并不像當下這樣迫切。

出完書，馬軍以為這一切將暫告一段落，然而這本書所產生的各方反饋卻讓馬軍停不下來。

2002年，馬軍加入一家咨詢公司擔任環境顧問。在親歷了諸多環境污染問題后，系統的公司化經驗讓馬軍了解到，可以通過供應鏈管理等市場化的手段來應對環境問題。

不過，走上專業環保路的另一個關鍵契機卻是在兩年之后。

2004年，受耶魯同學會的邀請，馬軍做了一期有關中國水情況的演講，引起了其中一位教授的關注。那時，《中國水危機》一書的英文版也開始出版，并成為國外學者研究中國水問題的重要參考資料。之后，該教授引薦他參加“耶魯世界學人”這一項目，經過激烈的競爭，馬軍成為當年中國大陸惟一的入選者。

也正是在耶魯，馬軍10多年的思考得以沉淀和提煉。在廣泛學習研究西方環境治理策略的同時，馬軍也把自己的想法串成了一條線。

一年的學習之后，馬軍回到了國內，在與國內環保組織廣泛交流和實地調研后，2006年5月，馬軍成立了“公眾與環境研究中心”。并于四個月后，推出了“中國水污染地圖”，“曝光”了2800 多家污染企業，其中包括33 家跨國公司。并因此當選2006 年“綠色中國年度人物”。

自此，馬軍走上了專業的環保路。

“就像一條河，遇到一座山，就繞過去，就這樣，我很自然的走到今天。”對于自己今天選擇的環保之路，馬軍并沒有把自己描述出一個堅定的戰士，他覺得一切都是順其自然。

在英國，《衛報》為表彰對改善地球環境做出重大貢獻的人士專門舉辦了“拯救地球50人”評選，馬軍再次與國家環保總局副局長潘岳、企業家施正榮、及電影導演賈樟柯等人共同入選。

未來已經清晰

“公眾與環境研究中心”成立后，馬軍這個“不善規劃未來”的人，卻有了清晰的未來規劃。

良好的教育背景、豐富的工作閱歷，加上耶魯一年的學習沉淀，不惑之年的馬軍在平和之中更多了一份堅定和執著。

他找到了第一個出擊點。

2006年9月，馬軍把政府公布的水污染信息開發成一個數據庫，運用現代信息技術編成“中國水污染地圖”。這個系統使污染企業在公眾面前以更直觀的形式被曝光。點擊這一數字地圖，就可以查閱全國31個省級行政區和超過300家地市級行政區的水質信息、污染排放信息和污染源信息。現在出現在水污染地圖上的企業已超過9000家，其中既有個別知名國有企業和私營企業的下屬公司，也包括200家歐洲、美國、日本大型跨國公司的在華企業。因此，也有人把水污染地圖稱作污染企業的“網絡追殺令”。

“未來20年中國生態環境面臨極大挑戰”，馬軍說，“這輩子可能就做環保了，只要這個中心可以存在下去，后面的20年就會一直做下去。”

從“中國水污染地圖”起家的“公眾與環境研究中心”，如今工作已經擴展到“空氣污染地圖”、“第三方審核”及“供應鏈管理”等多方面。不過這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通過信息公開的手段，讓公眾能夠參與到環境監督和保護中來。

馬軍認為，污染問題完全是人的不適當生產生活方式造成的，這個問題可以通過人的努力來修正。而公眾參與是解決污染問題的重要途徑，公眾參與的前提則是信息公開。如果把水污染的信息做成一個數據庫，讓人們通過網站較為系統地了解污染信息，就可以促進公眾的廣泛參與。而他在耶魯的最大收獲之一也正是通過對西方環保政策的研究，發現除了政府管制及市場手段外，公眾參與也是環境保護的重要力量。但是現在，在國內很多法律法規尚不夠完善的條件上，只能通過信息公開的方式來推動環境保護。

事實上，這一方式也確實得到了一些回應：一些有污染的在華跨國公司和國內企業，迫于壓力主動前來溝通，最后促成這些企業拿出整改措施，直至承諾第三方審核。一些進入“水污染地圖”黑名單的企業已經開始向中心反饋他們的整改情況。此后，有人稱馬軍為“敢于挑戰在華污染跨國企業的‘環保斗士’”。

然而，和“斗士”不一樣的是，馬軍似乎總是保持著一份平和的心態，他會很清晰地表達對環境現狀的擔憂，也會一一歷數污染企業存在的問題，但卻不用任何過激的方式來對待任何一個污染企業。他所做的就是希望通過這些信息的公開，讓大家看到事實的真相，發動每個熱愛和關心環境的人來共同監督，以推動環境保護。在他看來，這才是公眾力量的勝利。

同樣，在信息咨詢公司的工作經驗也告訴他，如果能夠在企業供應鏈管理上做更多的環境要求，那么違法企業面對市場壓力也不得不做好環保，這也正是他希望建立“供應鏈管理”數據庫的初衷。

對于這些成績的取得，馬軍坦言，最主要的是因為信息公開是國家環保政策的大方向，在細節上，他們所采用的數據也都來自于官方，這也使得數據有足夠的權威性。

“試想如果數據是我們自己調查獲得的，也許企業來找我們談的不是環境部門高管，而是律師了。”馬軍笑道。

對于當前的工作，馬軍表示出了很多樂觀。不過，和其他的民間環保組織一樣，馬軍也同樣面臨很多難題。在中心正式運營后，馬軍才知道壓力有多大，對于那些已經生存了10年的環保組織，馬軍表示出了由衷的欽佩。

據馬軍介紹，目前“公眾與環境研究中心”的資金來源于很多種渠道，比如“空氣污染地圖”就是項目資金，此外，一些大學也提供了資金支持。

不善訴苦的馬軍并沒有說太多自己的難處，相反卻為沒能給邊遠地區的環保組織更多扶持而感到內疚。“沒有他們的幫助，我們很難做好今天的事，但我們的能力也確實很有限。”

問起馬軍，如果不做職業環保人，是否會有更好的職業選擇？馬軍笑笑回道“也許”。

“這條路確實不容易，自己選擇了就沒有可抱怨的。在現代社會，一個人能夠選擇自己想做的事并不容易，天天能夠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更難。從這一點上來說，我也是幸運的。”在他看來，每當看到整個環境形勢沒有好轉，看到河流兩岸百姓因為污染而受到的傷害，就感到一種壓力和動力，支持自己和團隊繼續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