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反“乙肝歧視”的斗士

陸軍，全國最大的乙肝病毒攜帶者公益論壇“肝膽相照”網權益版版主，為1.2億乙肝病毒攜帶者的正當權益而戰斗。2004年他協助安徽蕪湖乙肝攜帶者張先著告贏了蕪湖市人事局。這一案件引發了全國性的對“乙肝歧視”的探討。自此，我國陸續出臺了一些有利于乙肝攜帶者參與社會活動的政策，例如，在公務員招錄等領域消除乙肝歧視等。

“漫漫的征程中，他永遠都是一個在路上的跋涉者、致力于消除乙肝歧視的‘金戈鐵馬’。”

——媒體評論

長期以來，乙肝病毒攜帶者和非攜帶者之間一直存在著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非攜帶者感覺健康受到攜帶者威脅，而攜帶者因為被歧視而感到無助甚至心懷敵視。

為平息兩者間本不應該存在的矛盾，自2003年開始，陸軍就投入到反“乙肝歧視”的戰爭中。

2008年1月，備受關注的“廣東乙肝歧視第一案”以原告獲得2.4萬元賠償金結案，這是自前不久勞動和社會保障部最新出臺的《就業與就業管理規定》正式實施以來，乙肝病毒攜帶者在反歧視斗爭中取得的又一次勝利。

“事實上，乙肝病毒攜帶者怕的往往不是病毒本身，而是來自社會的冷漠和歧視。”在此案中參與協調工作的全國最大的乙肝公益網站“肝膽相照”論壇權益版版主陸軍身有感觸地說。

與“肝膽相照”結緣

陸軍是一名乙肝攜帶者。13歲時，陸軍在一家醫院做完闌尾炎手術后被查出“乙肝表面抗原陽性”。

“但是那時社會對乙肝患者的態度并不像現在這樣歧視”，從中學到大學，陸軍的生活還沒有因乙肝病毒而受到任何困擾。大學畢業后，學化學的陸軍順利進了鄭州一家國營企業工作。期間，由于病情一度發作并惡化，陸軍從廠里辭職，集中進行治療。

“轉氨酶正常值為40左右，我最高到過600，有時甚至要在醫院治療一個多月。”時間久了，陸軍漸漸習慣自己挑選治療乙肝的藥物。2003年8月的一天，他在網上搜索治療乙肝的醫藥信息時，無意間邂逅“肝膽相照”論壇，并以“金戈鐵馬”這個名字注冊，從此便與“肝膽相照”結下不解之緣。

在“肝膽相照”論壇，陸軍遇到了很多和他一樣的病友。這時他注意到，有很多病友因為攜帶乙肝病毒，被高校或者用人單位拒之門外。“他們的價值都因為攜帶乙肝病毒而被否定，有的因此自暴自棄，不愿和人交往，甚至萌生了報復的念頭。”除此而外，他們還在婚戀方面承受著難以啟齒的壓力。

為1.2億乙肝攜帶者維權

2003年9月，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欄目播出了專題片《乙肝歧視》。記錄了浙江大學畢業生周一超，在報考當地公務員時雖取得了優異成績，卻因為乙肝問題被淘汰。一怒之下，周一超把負責招錄的人事干部刺成了一死一傷，最終被判處死刑。

“從我上學到2003年目睹這些歧視，中間不過10年的時間，可是社會上對乙肝患者的歧視卻是越來越嚴重了。”這期節目中，陸軍意識到，乙肝歧視問題一旦處理不好，還會影響到社會治安的穩定。

“從那以后，我就覺得，必須得有人出來做這方面的工作，阻止這種歧視在社會上的蔓延和發展。”

2003年12月，“全國首例乙肝歧視案”在安徽蕪湖開庭。原告張先著當年在蕪湖市人事局報名參加安徽省公務員考試，筆試和面試綜合成績均在報考該職位的30名考生中名列第一，卻因為乙肝慘遭淘汰。為了聲援病友，陸軍發動“肝膽相照”論壇中的網友，積極協助原告搜集資料，并在其他一些網站發布信息，這些工作引起了各大媒體的廣泛關注。最終，原告張先著打贏了這場官司，這給1.2億乙肝攜帶者帶來了希望。

“在此之前，乙肝攜帶者大多是單槍匹馬地反抗歧視，這種反抗顯得既軟弱又不理智，而在這起案件中，由于’肝膽相照’論壇中的眾多網友參與幫助，造成了社會對這起案件的廣泛關注；另外，這個案子鮮明地提出了‘反乙肝歧視’這樣的概念，這說明乙肝攜帶者開始有了法律意識。”在陸軍看來，以法律的形式對乙肝歧視問題加以規范是社會發展的趨勢。

現實傷害著理想

中國有近一億的乙肝病毒攜帶者，占人口總數的大約10%，也就是說，平均每10個人中就有一個乙肝病毒攜帶者。

醫學專家指出，乙肝病毒傳播渠道主要是血液傳播、母嬰傳播和性傳播，肝功能正常的乙肝病毒攜帶者，日常的吃飯、交談、握手等接觸并不會導致病毒傳染。但是長期以來，乙肝病毒的傳染渠道被嚴重放大，陸軍認為，這種誤解有一部分來自于乙肝藥物危言聳聽的廣告用語。有些乙肝醫藥生產企業為了宣傳藥品療效，夸大乙肝病毒的傳染性，從而形成社會普遍存在的乙肝歧視現象。

2003年底，陸軍通過在鄭州一家都市報上看到一個有關乙肝藥物的廣告，文中故意夸大乙肝的傳染性，廣告用語危言聳聽，且違規宣傳藥物療效。陸軍通過電話和電子郵件與報紙的廣告部負責人交涉，廣告很快停發，一周后，廣告再上版就改正了。

2004年8月10日，衛生部和人事部分別在其官方顯要位置發出兩部委聯合“致乙肝病原攜帶者及關注者”的公開信，文中透露“希望廣大群眾，特別是乙肝病原攜帶者提出合理化建議”。這一公告成為乙肝攜帶者改變乙肝歧視現狀的一個機遇。

“這說明中央開始重視乙肝歧視的社會問題了，解決的辦法是提出一套切實可行的合理化建議。”很快，國內9個乙肝網站決定統一征求意見，匯總后整理出一套合理的建議。9月20日，陸軍帶著撰寫出的6個建議信，共600多頁，遞交到衛生部、人事部、教育部、勞動和社會保障部等7個國家部委。2005年3月，全國“兩會”期間，陸軍協助全國人大代表、民盟中央委員項劍萍撰寫了議案，并協助全國人大代表周洪宇教授撰寫了“建議制定《乙肝攜帶者權益保護法》的議案”。

同年5月，湖南長沙一個事業單位淘汰了三名乙肝攜帶者。由于安徽蕪湖案的勝利，加之當時政府開始關注乙肝攜帶者的相關權利，陸軍認為，形勢對乙肝攜帶者有利。于是，他找到其中一位曾在論壇上傾訴過的乙肝攜帶者常路（化名）。

可是，現實還是給了陸軍一個打擊，他一貫堅守的“依法維權、理性維權”理念在殘酷現實的拷問下變得脆弱而無奈：“8月8號開庭，當時全國各地有36個媒體趕到長沙旁聽，當天下午就判定常路敗訴。”

兩天之后，陸軍回到鄭州。

原本以為勝券在握的案子卻在一審、二審中紛紛敗訴，陸軍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那時心理壓力很大，非常郁悶，當時就想，2005年 1月的時候，人事部就發出不能再歧視乙肝患者的政策，但是到了地方上為什么就執行不下去？過程太艱辛坎坷，和最初的預想落差太大了。”想想現實和理想之間的差距，陸軍心灰意冷。他甚至在想：“如果繼續這樣做下去，就是人們所痛恨的‘刁民’了，不如做個‘順民’算了。”

“連續一個禮拜，寢食難安，找了一位心理醫生，吃了半個月的藥，總算恢復過來了。”

“能做到什么程度

就做到什么程度”

湖南長沙乙肝歧視案失利之后，陸軍意識到，他們要解決的問題，不僅僅是疾病的問題，更是一個根深蒂固的社會問題。

“最直接的原因是沒有提出一個詳細的實施細則。”他查閱了其他一些國家乙肝患者在社會上的遭遇，發現國外多是將乙肝病毒視為攜帶者的個人隱私，在升學、就業中并未被列為強制進行的體檢項目。“從那以后，我們開始調整維權訴求，呼吁取消強制體檢。”陸軍認為，這一訴求可以從根本上杜絕乙肝攜帶者在升學就業方面遭遇歧視。

2006年初，陸軍起草了一份取消強制體檢的建議草案。其核心就是取消強制體檢。陸軍把他們掌握的資料和意見傳給農工民主黨人士，并以黨派的名義提出“規范乙肝檢測，促進和諧社會”的提案。

因此，湖南長沙的案子直接促成了實施細則的出臺。“我堅信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價值的。” 從幾年來參與的各種因乙肝引發的歧視案件中，陸軍認識到，他們工作的對象都是一些社會強勢群體，而以個人、民間的形式與一些社會主流機構中存在的錯誤思想爭取權益，天然的實力本身就不均衡。

“我們要解決的是一個根深蒂固的社會問題，所以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就努力做到什么程度，只要是能產生效果，就會感到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