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誠：難忘的青春歲月

“一個20多歲的青年，經過40多年，已經變成老頭兒了。然而我覺得自己還像年輕人一樣活蹦亂跳、朝氣蓬勃。我在共青團中央工作了20多年，天天同青年朋友打交道，也許正由于此，我仍感覺自己還不老，不知老之將至……”在回憶錄里，張道誠這樣記錄他的心情。

張道誠說自己平生有兩大愛好：一是結識朋友，二是舞文弄墨。從早年在中國青年雜志社任編輯、記者，到團中央、全國青聯，再到全國政協， 40多年的工作生涯中，爽朗、熱情的性格使他結識了不少好朋友。而“舞文弄墨”的愛好則一直伴隨他至今。當初，也正是這個愛好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坐“直升機”到北京的農村青年

張道誠，1941年出生在山東省廣饒縣的農村，小時候家境貧寒，他10歲才上小學。高中時代，受語文老師的影響，張道誠愛上了文學，高考時所有的志愿都填了中文系。可是，大學的校門并沒有向張道誠敞開，高中畢業后，作為一名知識青年，他回到了農村。雖然大學夢破碎了，可他從未放棄自己的文學夢，在勞動之余，他仍然堅持寫詩歌、散文，還時不時給各大報紙、雜志投稿。

當時，高中畢業的張道誠可以算是村里的“秀才”了。他盡量把自己所學的知識派上用場：幫社員寫信、干活休息時為青年社員讀報紙、教唱歌，成立了小圖書室，還自辦培訓班為青年農民講課……回鄉的一年時間里，他的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當初因高考落榜而產生的迷茫很快就煙消云散了。他寫了一篇《農村工作大有可為》，講述了自己從剛剛回鄉時的失落到積極投身生活的思想轉變。這篇署名為“金雁”的文章后來發表在1964年6月11日的《大眾日報》上。

因為積極活躍地為農村青年做事，張道誠被選為村里的團支部書記。“這可是我在團系統里擔任過的最高職務了。”他笑著調侃。

1964年，山東省團校為培訓基層干部，選出500名農村的團支部書記到省團校進行為期一年的學習，張道誠也是其中之一。在團校期間，一邊搞“四清”運動，一邊學習團的知識和業務。“輔導員都是團縣委來的干部，大家一起上大課、討論問題，非常務實。這一年，我學到了不少東西。”

臨近畢業時，中國青年雜志社在山東省團校組織了一個座談會，主要目的則是為了選拔人才。1965年11月，張道誠同其他三位同學一起調往共青團中央。

“當時，和我一起分配到中國青年雜志社的還有趙喜明、杜伯和。”張道誠回憶說，“在中國青年雜志社工作的時候，我們住一間宿舍，我們曾一起到五七干校勞動，后來我和趙喜明又陸續調到政協工作。我們開玩笑說，我倆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夫人在一起的時間還長呢。”

一個最基層的農村青年能到團中央的機關刊工作，又是從事自己喜愛的文字編輯工作，張道誠非常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當時，很多朋友、同學都覺得我很幸運，他們給我打電話說，你是坐著直升機飛到北京去的啊。”

后來，張道誠才知道自己進雜志社的歷史原因：1963年《中國青年》創刊40周年，辦了一次展覽。鄧穎超同志去看了，回去后跟周恩來總理介紹了情況，周恩來也親自去看了展覽，之后還發表了一個講話，提出《中國青年》要“面向農村，兼顧城市”。當時雜志社的領導跟總理匯報了工作，說缺乏熟悉農村情況的編輯人員。周總理說，可以擴大20個編制，從熟悉農村情況的團干部中選調。“這樣，我作為熟悉農村工作，又有文字特長的農村團干部，被選中了。”

采編生涯

23歲的張道誠擔任文藝組的編輯，熱愛文學的他對這份工作特別有興趣，雖然工作很忙，每天都加班到深夜，可是他覺得很幸福。“每天都能收到一麻袋的來稿。閱讀來稿，看總編怎么改稿子，對我來說都是學習的機會。”在閱讀來稿的時候，張道誠還看到過一篇自己的作品。“那是原來我寫的歌詞，我的一個同學譜成了曲，投了過來。”作為編輯的張道誠眼光自然和原先不同了，“當時第一感覺就是，怎么這么幼稚的東西也敢投？”

1966年6月，張道誠獲得了一次單獨出去采訪的機會：到河北定縣采訪一位女青年，報道她組織宣傳活動，占領農村文化陣地的事跡。這一次采訪，他的印象很深刻：從北京坐火車快到石家莊時下車，再坐汽車到定縣。可下火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沒有到定縣的汽車，又下著雨，他步行了50多里才到村里。他采訪了那位女青年，又采訪了她的幾位朋友和村干部，夜里在炕頭上寫成了7000多字的長篇通訊。回來后，社領導認為稿件寫得不錯，發表時還加了“編者按”。

1966年，“文革”開始了，團中央改組，作為機關刊的《中國青年》也停刊了，這一停就是10多年。

1978年10月12日，《人民日報》和《中國青年報》同時刊登了一篇長篇通訊《暴風雨中的海燕》，講的是北京手表殼廠青年賀延光帶領群眾到天安門廣場悼念周總理，反對“四人幫”的事跡。這篇文章的作者之一就是張道誠。“1978年5月我和人民日報的記者去采訪了他，但是文章很長時間內一直不能發表。一直到這篇文章見報的一個月之后，才宣布為天安門事件平反。”

與此同時，張道誠還直接參與了《中國青年》的復刊工作。“雜志社對復刊號很重視，請聶榮臻、徐向前等領導人題了詞，刊發了題為《春風吹又生》的復刊詞，還選登了天安門詩抄。”復刊號的毛本出來后，送給當時分管團中央工作的黨中央副主席汪東興審閱。

張道誠還記得，在人民大會堂的新疆廳，汪東興和團中央臨時領導小組及中國青年雜志社的同志談了五個多小時，張道誠負責會議記錄。“汪東興批評說，怎么沒有華國鋒主席的題詞？天安門事件還沒有平反，就登詩抄，怎么能發行呢？發出去的也要收回來。”

后來，那本復刊號還是有少量在北京傳閱，有的青年偷偷地將雜志撕開，貼在西單的墻上，這就是曾經轟動一時的“西單民主墻”最早的來歷。

和耀邦同志學唱樣板戲

1969年，張道誠和很多團中央的干部一起，被下放到河南省潢川縣的“五七”干校勞動。犁地、插秧、割麥子，對農村出身的張道誠來說，這些農活兒都難不倒他。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會點著煤油燈，一邊趕著肆虐的蚊子，一邊寫詩、寫日記。

當時任團中央第一書記的胡耀邦也在同一所干校勞動。“他和大家一樣，插秧、割草、用小車拉石頭，參加防汛搶險……每到天氣突變，即將下雨的時候，他和大家一起搶收，用雙肩扛起50多公斤重的麻袋，什么苦活兒、累活兒他都干過。”

耀邦同志待人隨和，也給張道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記得有一次外出割稻子，一個工人和他開玩笑，拍著他的肩膀說，老胡，我個子比你高，你應該叫我大哥。耀邦同志笑呵呵地說，我比你年齡大，你應該叫我大爺。”

干校的勞動強度很大，可耀邦近60歲的人卻堅持夜讀。夏天室內悶熱，年輕人都到屋外扇著扇子乘涼聊天去了，耀邦同志獨自在蚊帳里，點上小馬燈，戴上老花鏡，讀馬列選集、毛澤東選集。

“有時候，他也會自己看著詞曲，唱樣板戲，‘一路上，多保重……’他唱得有板有眼，我也跟著他學上幾段。”

“前幾年去江西的時候，我曾經到鄱陽湖邊他的陵園去拜祭他。他的墓碑上，刻著少年先鋒隊隊旗、團旗和黨旗，先后擔任過這三個組織最高領導職務的，惟耀邦同志一人。”

團中央、青聯的工作讓我一生受益

1980年，團中央成立了文體部，下設科技、文藝、體育三個處，張道誠從中國青年雜志社調任文藝處任處長。主要工作是團內的青少年活動和青少年宮的建設。1983年文體部撤銷，張道誠轉任統戰部副部長，兼青聯副秘書長。

在文藝處的時候，張道誠一年要辦幾次文藝演出，“我們曾經和中央電視臺文藝組聯合搞相聲晚會。在工人體育館舉辦，一般都是連演三場，場場都是掌聲、叫好聲不斷。那時候，參加演出的演員像馬季、姜昆、李文華、唐杰忠、馮鞏、劉偉等，一場的演出費是50塊錢。”

文藝處還有一個重要的工作，就是向全團推薦一些優秀歌曲。那時候很多青年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都是經過團中央的推薦傳遍大街小巷的。

“有一次，中央電視臺文藝組的同志在安徽觀看一場演出時，聽到了一首新歌《在希望的田野上》，覺得作詞、作曲都非常好，但是演員唱得不是很好。”后來，中央電視臺和團中央等單位的人商量，想要重新找歌手來演唱這首歌曲，中央電視臺推薦了當時在中央音樂學院學習的彭麗媛。

后來，這首歌經彭麗媛演唱后，文藝處印制了大量歌片，錄成盒帶，向基層的團組織發放。除了這首膾炙人口的《在希望的田野上》，還有《金梭銀梭》、《年輕的朋友來相會》等歌曲，也都是通過推薦而“火”起來的。

在團中央統戰部和全國青聯秘書處工作時，張道誠仍然用他積極、熱情的性格，組織了很多活動，搞書畫展覽，與中國美協共同組織全國第二屆青年美展，組織演出，包括到沙漠的導彈基地去慰問部隊官兵。“那時候關牧村、施光南等都是青聯委員，雖然有時候演出的環境艱苦、條件簡陋，但青聯的活動他們都無條件支持。”

張道誠還記得，1984年.夏天，統戰部在內蒙古海拉爾的呼倫貝爾草原召開了一次少數民族地區團的工作座談會，邀請了很多民族地區的團委書記談各地團的工作情況，胡錦濤作為當時的團中央書記處書記也參加了會議。“白天開會，大家暢所欲言，氣氛非常熱烈，晚上還有聯歡活動，大家一起唱歌、跳舞，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前不久，張道誠和現任國家民委主任的楊晶在內蒙古自治區相遇，大家聊起當年的那次會議，還覺得十分親切。

“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做過共青團、青聯的工作，是一生都很難忘記的。直到現在我和青聯的感情還是很深。全國青聯的活動找我，我都去參加。那時候結交的一批老朋友像楊樂、韓美林、劉長瑜、李谷一等，直到今天還時常聯系。”

張道誠說，那時候常說，做團的工作要有“橡皮肚子、飛毛腿”。“因為要聯絡很多人、很多單位搞活動，就要多跑腿，有的時候真是腿都跑細了；還要心胸寬廣，能容納不同的意見。”

1985年，張道誠離開了團中央，調任全國政協。“我離開統戰部的時候，《中華兒女》雜志正在籌備創刊，可惜我沒有參與上。不過，現在我還是《中華兒女》的理事。”張道誠笑呵呵地對記者說。

調到全國政協工作后，張道誠先后換了幾個崗位，外事局、管理局和秘書局，他都做過局長。

全國政協剛剛成立外事局時，張道誠任副局長，主持日常工作，第二年任局長。“那時候外事局三四個人，一年要接送10多個團出國和來華訪問。曾經調來一些大學生，有的因為太累，撐不下去，就走了。”在外事局，張道誠很快打開了工作局面，加強與國外的友好往來，全國政協的外事工作開始活躍起來。

1988年，張道誠任政協機關行政管理局局長。“管理局是負責后勤工作的，工作繁忙而瑣碎。當時政協機關一共600多人，管理局就占了一半多。”當時管理上存在不少問題，張道誠上任后，和同事們一起立章建制，重組管理隊伍。兩年后，管理局的工作做到了上下滿意。這也是張道誠最累的幾年，頭發“嘩嘩”往下掉。

1992年6月，張道誠調任全國政協秘書局任局長。秘書局直接為領導服務，既是助手，又是參謀，任務更是繁重而復雜，張道誠用“如履薄冰”來形容自己當時的工作心態。1996年，張道誠任全國政協副秘書長，分管教科文衛體委員會、社會和法制委員會、民族和宗教委員會三個辦公室和聯系各民主黨派，之后又分管提案委員會辦公室和秘書局工作。2002年6月從副秘書長崗位退下來后，任全國政協港澳臺僑委員會副主任職務。這個時候，他結交了許多海外和僑胞朋友。

能勝任這樣艱巨的工作，張道誠說，自己很得益于當時在團中央工作時給他的鍛煉。“在團的大熔爐里經歷過鍛煉，給了我發揮才能的機會，使我的組織能力、活動能力、協調能力都得到很大的提高，也為我在政協工作打下很好的基礎。”

現在，任中華慈善總會副會長的張道誠仍然生活得積極、忙碌而充實。除了寫作之外，他還多了一個愛好：書法。這個愛好是當初“文革”期間抄大字報培養起來的，經過數年的專攻，已經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他成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書法作品多次在國內外參展。近日。他創作了一幅長達13米多的《奧運賦》書法長卷，作為對2008北京奧運會的獻禮。在這位年逾六旬的老人身上，看不到滄桑，你能感受到的，是青春的熱情和一顆年輕的心。

張道誠，1941年生，山東廣饒人，筆名金雁。1965年在《中國青年》任編輯、記者。1980年在團中央任文體部文藝處處長，統戰部副部長，全國青聯副秘書長。1985年在全國政協歷任外事局副局長、局長，管理局局長、機關黨委副書記、秘書局局長、機關黨組成員、全國政協副秘書長，全國政協港澳臺僑委員會副主任。現任中華慈善總會副會長，北京世紀名人國際書畫院院長，中國書畫名家網藝術顧問、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全國政協第六、八、九、十屆委員，中共十四大代表。出版有詩集《誠信齋吟草》、文集《苔花如米小》、《難忘的記憶》、《生活的浪花》及《張道誠書法集》等、并入載《中國歷代書法家人名大辭典》和《當代詩詞藝術家檔案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