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來自大地的鶴。她飛翔,因為她熱愛;她沉寂,因為她歡喜。她是天地間的不安的靈魂,她是大自然躍動的精靈。
可此刻,飛翔已成為她往日的情結。藍天在她眼前飛快地旋轉,白云在她羽毛上痛苦地翻卷。她的翅膀撲打著,發出悲痛的哀號。
胸前,剛剛穿過尋歡者射出的子彈。
她多么不愿意,多么不愿意地下墜。風颼颼地在她耳邊低喚,白云為她拭去驚慌的汗水。可她分明在下墜,身不由己。
讓她停留吧,讓她尋找清靜的湖泊、她故鄉的蘆葦叢。
遼闊的天空里,她如一片冬日的雪花,凄迷地飄落;薄霧哭了,泣出一片雨霧,陽光不忍了,躲進哀傷的云層里。
她開始懷念水湄之上的戀歌,思念平靜如鏡的往昔,哀傷伴著絕望撕扯著她的心,記憶如秋日殘敗的落葉,美麗的往事紛紛凋零。
她飄落著。
前面有燒毀的林木,身后是淹沒的村莊;山地里奔走的是哭泣的生靈,江面上漂浮著污染的泡沫。什么時候開始,這天空不再湛藍,這雨水不再清潤,這土地越來越少,這森林越來越疏。辛勞的農人踩亮了每一個清晨,卻走不出貧困和不幸;珍禽奇獸躲過了難測的天災,卻未能躲過野蠻的人禍。
漸趨澌滅的難道僅僅是白鶴嗎?
她愿最后一次輕盈地舞蹈,讓善良與美麗再一次呈現給人間。持槍的人,你慧黠的眼睛為何闔上,你的手心可曾戰栗?山腳旁炊煙下那驚呆了的女孩子,你可否肯豎一方小小的墓碑?
她渴望停留,渴望一方有力的臂彎,將她承托。
她痛苦,她掙扎,她舞蹈,她悲吟。
多想展開她的翅膀,飛向清新的天空。前胸已染成一片燦紅,浸透著一只鶴深情的牽掛;鼻翼微微地翕動,喘出她最后的氣息。一滴血帶著她的悲咽與哀吟,燃成一片思念的紅霞。
她聽見草葉們傷悼的哭聲,聽見空山長長的祈禱:覆蓋她吧,天空!還有大漠,還有沼澤。讓一朵柔弱而美麗的靈魂安息。
蒼茫大地,只遺下幾片殷紅,幾聲空悵的回音。
(選自《文苑》)
靈犀一點
一只高貴輕盈的鶴就這樣在罪惡的槍口下飄零了!作者在惋惜,在悲嘆,在控訴,在吶喊,而讀者也在默默哀傷,為了一只鶴,為了一個無辜的生靈,更為了人類那不應泯滅的良知和慈悲。創作需要激情,而激情的產生,來自對社會、對生命的熱愛和關注。
【孟憲法/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