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面部神經疼痛,我住進了醫院。我將半邊疼得麻木的臉壓在床上,昏昏地看著同病房的兩個病人——準確地說,是兩個孩子。他們都抱著拐杖,對坐著說笑。我是臨時病人,很痛苦,看樣子,他們是醫院的常客,卻很快樂,不識愁滋味。
兩人中,一個是稍小的男孩,用鋁制拐杖,一個是稍長的女孩,用木拐杖。從他們的談話中我了解到,他們患的好像都是一種叫“骨結核”的病,這樣的病,在我的醫療常識之外。
男孩說:“如果以后都要用拐杖走路,你怕不怕?”女孩點點頭,然后反問了男孩同樣的問題。剛才還是喜樂連續的男孩突然低下了頭,沉默不語。女孩也沉默了。過了好半天,她安慰男孩說:“不要怕,有我陪著你。”男孩默默地點點頭,感激地望了女孩一眼。
幾天里,兩副拐杖在病房里挪過來,挪過去,空氣中充滿著童真的笑,我面部的疼痛也在逐步緩解。與其說是藥物起了作用,倒不如說,我是在孩子們無邪的快樂中慢慢康復的。看見孩子們笑,孩子的家長們寬心許多,也彼此說笑,親密得猶如一家人。
第五天,我的隱痛完全消失,估計很快就要出院了。出去領藥前,我回頭看了看那對孩子,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痛。我將痊愈了,而他們呢,是否要永生與拐杖結伴?
回病房時,我看見了女孩和她母親在前面走。天哪,女孩居然不用拐杖了!剛才聽說她要去拆繃帶,我在街上只轉了一圈,女孩就奇跡般能走了!
我尾隨在后面,聽她們母女的對話。母親說這是個奇跡,并謝天謝地地慶幸著。女孩得知自己即將出院后,也欣喜萬分。突然,她放慢腳步,不肯回病房了。母親一驚,問:“為什么?”女孩說:“我想換個病房,因為我怕,我怕他看見我將不用拐杖了。”
這是一種仁慈,發源于一個九歲女孩的心靈,在短暫地為自己歡慶后,她便立刻想到了別人的痛苦,以及可能給別人帶來的傷害——她說過的但不能履行的諾言。
我看見過在窮困面前炫耀的虛榮,我看見過在弱勢面前張揚的權力,當事者何曾注意過對別人的傷害?他們,只在乎自己。兩相對比,一個曾用過木拐杖的女孩為他們做了什么是“善”的最好的詮釋。
(選自《新民晚報》)
靈犀一點
病痛并不可怕,生病并不可憐,關鍵是要用良好的心態去面對。無情的病痛將兩個幼小的孩子連在了一起,使他們的心緊緊相依,使他們懂得了相互扶持、相互幫助、相互鼓勵。盡管,他們的人生充滿著不幸,但是他們依然充滿自信、樂觀活潑,積極地配合治療,努力地進行康復訓練。也許,正是他們的可愛感動了上蒼,女孩奇跡般地康復了。盡管她自己擺脫了病痛的折磨,但是她仍然牽掛著同樣拄拐的病友,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著什么是仁慈,什么是真、善、美。
【郭俊臣/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