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貓生死情

一位老人，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收養了一只被遺棄的幼貓。在此后的八年中，他們演繹了一段激動人心的人貓生死情……

一

前些年，老朋友戴先生病退了，回到了鄉下老家休養。他每天用養花種菜、練習書法來打發時光。一天清晨，戴先生到戶外去散步，走到村口，隱約聽到路邊草叢里傳來小貓的哀叫聲，聲音十分微弱無力。他走過去，撥開草叢，見是一只瘦小的幼貓，已經奄奄一息，眼睛里露出一種哀傷無助的神情。戴先生立刻蹲下身把它抱起擁在懷里，帶回家去。

經過精心調養，幼貓很快恢復了元氣，現出了頑皮好動的天性。這是一只長著一身黃白相間花紋的母貓，非常活潑可愛，整天在家里上竄下跳，肆無忌憚地“翻箱倒柜”，被它損壞的瓶瓶罐罐、紙墨筆硯不在少數。一把笤帚它可以玩半天，直到把笤帚撕成條扯成絲才肯罷休。戴先生的老伴見了它都有點嫌煩了，可戴先生仍視它如珍寶，說它還小，不懂事，長大就好了。最讓人涕笑皆非的是，戴先生在案前寫字，小花貓就趴到案角上去觀看，看著看著就不安分起來，把腳伸進硯池里攪和幾下，再到宣紙上去抓兩把。好端端一幅字就算給報銷了。換成別人也許會大光其火，可戴先生看著高興，更無半句怨言。

戴先生到鄰村去訪友，或是去池塘邊釣魚，也總不忘帶上這個小伙伴，不過有時要乘汽車出遠門不便帶它的時候，就只好偷偷地離去了。一次，戴先生到城里親戚家有事，直到傍晚才匆匆趕回家。誰知小花貓就不吃不喝在家門口蹲了一天，一見主人終于回家了，立刻喵喵地叫著撒起嬌來，硬是纏住戴先生的兩條腿寸步不能移，直到戴先生俯下身把它抱在懷里才進了家門。

在戴先生夫婦的悉心養護下，小花貓漸漸長大了，長成了一只體格健壯的大花貓。大花貓發育很好，毛色光潤，體態豐滿，漸漸地便有“白馬王子”來光顧，它也就有了自己新的生活追求，不能整天守在家里和戴先生做伴了，有時它就要出門到村里去和“心上人”會面。這樣一來二去，大花貓便有了身孕。戴先生發現后更是喜出望外，就常常去塘邊捕些小魚蝦來為它改善伙食，補充營養。

大花貓的生育能力很強，只幾年工夫，就已經子孫滿堂了，而且它的后代個個活潑健康。所以每年都有親朋好友上門來向戴先生索要小貓。

大花貓是個當之無愧的“絕代佳人”，卻決不是輕佻的“風塵女子”。它的生活范圍是以戴先生的家為核心的，即使是在發情期，它也會一天數次出現在戴先生的面前，它是怕主人惦記啊。尤其是戴先生練書法的時候，它從不缺席。說來也怪，慢慢地戴先生就養成了一個習慣，要是沒有大花貓趴在書桌上觀賞，他就寫不出字來。你看到了這樣的境地，真是誰也離不開誰了。

說起他們倆的感情，大花貓還是戴先生的救命恩人呢。戴先生患有高血壓和心臟病，有時犯起病來還挺危險的。在一個冬天的晚上，老伴在前屋和村上來串門的一個老姐妹聊天，正聊著，只聽房間里突然傳出大花貓刺耳的尖叫聲。老伴一聽這叫聲好像不對頭，趕過去打開房門一看，正在看電視的戴先生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可能是電視看得太激動的緣故，他犯病了。于是連忙請人幫忙把他抬到了醫院。由于發現及時，經過搶救戴先生才轉危為安。

事后，人們說起此事，無不夸贊大花貓是戴先生的救命恩人。

二

大花貓雖然身材魁梧，體態豐潤，行動卻十分敏捷，奔跑速度極快，捕獵兇猛，老鼠早已在戴家絕跡。它便把自己的職責范圍擴大到了村子周圍的田野里和丘陵山岡上，被它殺死的田鼠不計其數。大花貓捕捉田鼠似乎不是為了充饑，而是一種樂趣，或是一種本能。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它還會捕捉野兔和野雞。戴先生說，大花貓常把這些“戰利品”拖回家來。有一次一只野兔被它拖到家，累得它筋疲力盡，把野兔稱了一下，足有三斤半。

戴家的貓會捕捉野兔野雞的消息不脛而走。許多人上門來要求一睹大花貓的風采。上海的新民晚報和采風月刊還相繼報道了這個消息呢。這一來，大花貓可就名聞遐邇了。戴先生把它抱在手里親了又親，樂得整天合不攏嘴。

可是大花貓是怎樣捕捉到這些能奔善飛的獵物的呢?為了解開這個謎，戴先生可算是下了一番苦功。戴先生居住的村子地處丘陵地帶一片較平緩的岡坡上，山清水秀，環境優美。可就是常有野兔來偷吃地里的糧食。

這天午后，大花貓像往常一樣又出發了。戴先生決定對它進行一番秘密的全程跟蹤觀察。只見大花貓出了村子就直奔一塊洼地而去，然后在一個土墩旁靜靜地趴下。過了足有半個小時，它仍然趴在那里紋絲不動。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大花貓終于耐不住性子離開了。走過去看時，原來土墩旁有個兔洞，它這是在守洞待兔啊!

此后一連幾天，大花貓都準時來到洞口守著。這天，機會終于來了，一只野兔“嗖”地一聲突然竄出洞口。大花貓守洞數日，未免有些松懈，沒防備此時此刻獵物突然出現，稍一猶豫，野兔已竄出老遠。大花貓立即奮起追擊。野兔慌不擇路，撒腿往山上逃跑，大花貓隨后緊追不舍。到了山上，野兔看無處藏身，又猛地折回頭朝山下跑去。大花貓隨即調整方向猛追。只見野兔剛往山下跑出幾十米，就一個跟頭翻了過去摔倒在地。野兔被摔得暈頭轉向，爬起身來正想繼續逃跑，大花貓奮力躍起，跳出足有它自身體長十幾倍的距離，一下子就把野兔撲住了。野兔竭力掙扎，哪里還能掙脫?嘰嘰叫了幾聲，頸部已被大花貓咬住。經過一番殊死的搏殺和掙扎，大花貓將野兔咬死，然后拖回家來。

這就是戴先生所見大花貓一次捕捉野兔的全過程。那迅捷的動作，兇猛的氣勢，疾速制敵于死地的身手，令戴先生贊不絕口。

三

如果說捕野兔是一場斗力斗勇的較量，那么抓野雞可就不僅是要斗力斗勇，更要斗智了。

每到春夏之交麥子灌漿成熟之際，是野雞繁殖、覓食最活躍的季節。這時野雞常會出沒在田壟里，它會撒開兩條健壯有力的長腿從這塊田里飛快地竄向另一塊田里，在你眼前一閃，沒等你回過神來，它已鉆入了麥田深處。要是遇到危險，它會以最快的速度撲棱開翅膀像離弦之箭，低空飛馳而去，一眨眼就不見了它的蹤影。

這個季節也正是捕獵的大好時機。大花貓常常埋伏在麥地里，憑借茂密的麥稈的掩護靜候在野雞經常路過的田壟邊。有一次，戴先生發現一只雄野雞被大花貓盯上了，大花貓就埋伏在兩塊麥田之間。等了好一會兒，野雞終于從麥田中間悄悄竄過來了。大花貓豎起耳朵聽到了動靜，立刻擺起架勢做好出擊準備。當野雞剛接近田埂，大花貓就猛撲過去。野雞受了突如其來的驚嚇，立即展翅起飛。可就在這一剎那間，大花貓突然暴發，縱身一躍，伸開利爪，死死地將野雞抓住。那一瞬間的撲殺不是在地上，而是在空中完成的，只見兩個活物騰空而起，足有一人多高，它們扭纏在一起翻滾，成了一個整體，雞毛漫天飛揚。

可惜這一幕我沒能遇上，當時要是能把它攝入鏡頭，我想定是一幅經典之作。

有個問題一直令人費解：大花貓捕獵為什么總要把獵物拖回家來?它拖回家的獵物又為什么盡是野兔和野雞，而田鼠之類的小獵物就不拖回家呢?我把這個疑問向戴先生提出時，他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它的心思我最清楚，它這是為了炫耀自己有本事兒，而且還有幾分溜須的味道。你想，野兔野雞人可以吃，下水又是它的美味佳肴。它是既做了人情又得了實惠，何樂而不為?若是把田鼠帶回家來，它不是招罵嗎?它鬼得很吶。”

說這話的時候，戴先生一臉的得意和自豪。

四

別看大花貓在外捕獵如此兇悍勇猛，對待自己的兒女卻是極其溫柔賢惠的。前年，戴先生留下了它的一個剛出生的女兒和它做伴。大花貓處處對女兒呵護備至。一天傍晚，村上一條黑狗在門口欺負它女兒，它在家里聽到聲響，立刻不顧一切地沖出去撲向黑狗，在黑狗的屁股上狠狠咬了一口，硬是扯下了一撮黑毛，嚇得黑狗頭也沒敢回就落荒而逃，后來再也沒敢來過。

后來，大花貓的女兒也產了崽，每次吃食的時候，大花貓總要讓做“產婦”的女兒先吃，然后自己才去吃“殘羹剩飯”。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不但如此，它還經常到窩里去替女兒照看孩子，做起保姆來，讓女兒在一邊歇著。

我問戴先生：“大花貓又下崽了嗎?”

他說：“沒有，它那是帶的外孫，你看它女兒不在那里嗎?”

順著戴先生指的方向，只見一只漂亮的白貓正在門口曬著太陽睡大覺呢。如此關心自己的后代，可見大花貓不但是個好母親，而且還是個好外婆。然而問題也產生了。戴先生說，由于大花貓的過分溺愛和嬌慣，它女兒白貓養成了好吃懶做的惡習，至今不會捉老鼠，非要大花貓把老鼠捉回來它才肯吃，成了一只名副其實的懶貓。這叫慣子害子，一點也不錯。

本來，戴先生當初留下小白貓，除了是怕大花貓孤獨，給它做伴外，主要的目的是想讓它培養個接班人。心想它年齡也漸漸大了，它的捕獵絕技要是失傳了，那多可惜啊!現在看來，戴先生的初衷是落空了。不過他并不灰心，他打算在大花貓下次產崽的時候，一切重新開始，決不能讓它再這樣嬌慣孩子了，一定要讓它帶出一個好徒弟來。

可是遺憾的是，戴先生的計劃沒能實現，他的心臟病又犯了，他住進了醫院。我去看望他的時候，見在病房里陪伴他的，除了他的老伴和兒子，還有日夜守候在他身邊的他心愛的大花貓。

戴先生在醫院里住了兩個多星期，終因醫治無效與世長辭了，令人十分悲痛。讓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戴先生去世后，他的大花貓也失蹤了。人們找遍了醫院的每一個角落，又回到村里去到處尋找，始終沒能找到它的蹤影。人們猜測，大花貓一定是追隨它的主人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