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代英《中國民族革命運動史》研究

［摘 要］ 《中國民族革命運動史》是一部運用唯物史觀為無產階級服務的中國民族革命史專著。是惲代英接受馬克思主義后，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下完成的。反映了惲代英長期從事革命實踐所形成的理論體系。他充分肯定了革命的重要性和生產力在社會變革中所起的作用。為黨史和革命史研究提供了新思路。

［關鍵詞］ 惲代英 《中國民族革命運動史》 背景 特點 評價

《中國民族革命運動史》（以下簡稱《革命史》），是惲代英對近代八十年來民族革命運動的一個總結，是中國近代民族革命的一個縮影。全文共七章，大約在1926年5月至9月間完成，恰處于大革命高潮時期，故得以公開出版發行。

一、《革命史》的寫作背景

《革命史》從一個側面折射出惲代英在接受馬克思主義后思想產生的變化，既是當時特定的國內政治環境需求的一種反映，又與世界范圍內的民族解放運動息息相關。

(一)惲代英接受了階級斗爭學說，否定了無政府主義，也擺脫了改良主義的束縛

1920年，惲代英翻譯了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之后又受陳獨秀委托翻譯了考茨基的《階級斗爭》一書，接受了唯物史觀，指出“只有用階級斗爭徹底摧毀舊的經濟制度和政治制度，才能達到社會主義的天國”［1］，摒棄了以局部的改造逐次達到全部的改造，用改良手段以避免暴力革命，人心革命是改造社會的根本之途的唯心史觀。惲代英認為“只要一天還有資本家、地主剝削工人、農民的事，這種斗爭亦是無法避免的”［2］P714，而且階級斗爭是對付敵人切實有效的手段。

惲代英在接受馬克思主義的同時也對無政府主義進行批判，“若我們一天天走受掠奪的路，卻談什么無政府主義，這只是割肉飼虎的左道，從井救人的誣說”［3］，首先在對待國家的問題上，他主張要有國家觀念［4］P160。其次他主張“力行”，反對空談。最后他反對無政府主義宣揚的極端個人主義，主張利他，舍小幸福而求大幸福。

新村和工讀互助主義在北京、上海等地相繼失敗，惲代英希望通過局部的改造達到救國的理想一再碰壁。他開始反思并逐漸認識到，從上層建筑領域進行所謂的道德改造，無法達到社會主義的天國［5］，而只有依靠工農群眾、發動工農群眾，采用暴力革命的方式，才能完全勝利。他強調工人中蘊藏著革命的源泉，“產業工人簡直是一個火藥庫啊！資本階級制造了這樣的火藥庫，安放在可以致他自己的死命的地方，只須點一根火柴進去，便會轟然的暴烈起來”［2］P636。工人階級一旦被有效地組織起來就會成為最勇敢、最堅決的革命階級，成為保障革命成功的核心力量。

（二）國共兩黨關系緊張，統一戰線內部一股逆流正在滋長

帝國主義極力拉攏蔣介石，陰謀從內部分化革命統一戰線。惲代英分析了中國革命成功以后資產階級可能表現出來的反動態度，指出“這些腦滿腸肥的中國式的資本家呢，他們在國民革命成功以后，并不見得便不覬覦政權，在外國資本家來勾結他們的時候，尤未必不心花撩亂”［2］P659。他以國民革命中發生的商團謀叛事件警告人們，若無產階級不曾強大起來，以遏制資產階級的反動，那么“資產階級的反動是一定要來的”［2］P660。惲代英在進行中國革命史研究時，注意總結革命的經驗教訓，提醒革命黨人，明確自己的革命責任，看清革命前途，要和右派分子、反革命分子進行堅決的斗爭。

（三）中國革命成為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重要組成部分

俄國十月革命的成功，為世界被壓迫人民指明了一個新的方向。正如毛澤東所說，“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6］ P1471。惲代英認為，“現在的民族革命運動，和從前不同；從前的革命運動，是反封建社會的革命運動；現在的民族革命運動，是與世界上的無產階級及弱小民族，聯合起來，以與帝國主義抗戰的革命運動”［2］P923。因此，革命志士的責任，對內在于喚起民眾，對外在于“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斗” ［2］P903。這反映出惲代英意識到，世界各國的工人運動不是彼此孤立，而是相互聯系密不可分的有機整體。他主張引導無產階級為自己的利益，同一切壓迫他們的敵人進行堅決的斗爭，而“不能坐待世界革命，坐待帝國主義的自己崩壞，所以要先努力于打倒帝國主義的工作” ［2］P655。實踐證明，中國革命已融入世界革命之中，1925年爆發了五卅運動，從上海開始迅速擴展到北京、天津、漢口、南京等三十多個城市。全國各地投入罷工斗爭的工人達五十萬人以上，［7］P66形成了全國范圍反帝斗爭新高潮，充分顯示了無產階級的力量。

二、《革命史》的主要特點

《革命史》是惲代英在國共合作背景下完成的，這其中凝聚了他長期從事黨的理論研究的心得體會，也反映出他從事理論宣傳、組織工作時所獲得的經驗。

（一）在《革命史》中惲代英反復強調宣傳工作的重要性。他指出，有效的宣傳能夠激發民眾的革命熱情，其號召力是革命制勝的法寶；運用長效的宣傳，可以在民眾的潛意識中產生共鳴；利用正確的宣傳，還可以幫助民眾走出對革命認識的種種誤區。

惲代英指出，“不要把革命看得太容易，也不要看得太難”［2］P970，革命取得勝利關鍵在于宣傳工作做得是否到位，是否有效，是否能夠動員好民眾。［2］P912-913在總結二次革命失敗教訓時，他認為孫中山沒有重視工農運動，沒有在民眾中進行廣泛的宣傳來擴大革命的影響，未能運用宣傳來建立穩定的群眾基礎，只是利用一派軍閥去打倒袁氏，結果很快失敗。因此，惲代英十分重視在革命群體中進行宣傳工作。他指出，革命“有了相當的宣傳和組織，并得到相當的機會，實際是很容易號召起來的”［2］P970。以五卅運動宣傳實踐效果為例，南京、長沙等地都先后舉行了十萬人的大示威，北京的大示威參加者多達二十萬人 ［7］P66，表明中國人民有了廣泛的覺醒，通過宣傳又推動了革命向前發展。

惲代英還著重強調宣傳的長期一貫性和深入持久性，指出即便是“革命成功后，還要特別注意組織民眾，向民眾宣傳；否則失敗了，一般老百姓不但不為革命黨惜，反要說反革命的好處”［2］P949。通過有效的宣傳可以喚醒更多的民眾以壯大革命力量，使革命不至因為暫時的失敗而陷入低潮。

惲代英重視發揮宣傳的正面導向作用。如在五卅運動中存在“和平解決說”、“法律解決說”、“外交手段解決說”、“經濟絕交說”等右傾主張；同時也存在著“暗殺外國人說”、 “對英宣戰說”等“左”傾思想。惲代英認為“以上各派的空想，都是妨礙革命的”［2］P972，而做好正確的宣傳能夠引導群眾沿著正確的方向前進，是避免革命走向歧途的重要保障。

（二）從《革命史》中可以看出，惲代英強調做好組織工作，以有效地協調各革命階級的行動，從而保障革命的順利進行；發揮黨組織橋梁與紐帶作用，能更深入了解群眾的意愿，有助于將民眾的力量緊密地團結起來；利用黨組織，還可以充分調動民眾的革命熱情，改造其不良思想。

惲代英將民眾視為革命成功的基石，但由于工人、農民、商人、學生的經濟地位存在著一定的差異，其革命性的強弱也不完全一致。惲代英分析指出，“工人的生活困苦，所以他們自然要起來革命；小商人比較能革命，但他們沒有組織力，如革命潮流低落時，小商人就跑到大商人一邊去了；學生喜出風頭，但他們的這種熱度不能維持長久”［2］P973。所以，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無產階級政黨來領導他們，把他們組織起來，將民眾的革命潛力充分挖掘出來，發揮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以激發民眾的革命熱情。反之，如果黨組織的作用未能充分發揮，“若如同盟會會員一樣，自己不相信自己的力量，始終要被方面派打倒的”［2］P949。

惲代英針對不同階級的革命傾向性存在著差異的情況，主張利用黨組織深入關懷民眾，反映其心聲，從而制定科學的革命綱領，以保障革命的成功。當時的中國處于帝國主義和軍閥的支配下，“陷于內亂綿延，產業凋弊之境”［2］P501，人民生活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惲代英認為黨組織只有深入了解民眾的疾苦與需求，進而匯總所獲取的各方面的“消息”，才能做出更加代表廣泛民眾利益的、更加符合實際客觀的決策。相反，如果脫離民眾，不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不從他們的利益出發，必然失去民眾的根基，革命也注定要失敗。

針對民眾還存在思想相對落后、比較容易妥協的特點，惲代英強調要利用黨組織把他們爭取過來。因為“若我們不理他們，不與他們設法合作，以引進他們，不久他們就會被反革命勢力勾引去了”［2］P911-912。所以，有必要利用黨組織來積極爭取民眾，妥善地安排好他們，讓他們參與到革命事業中，接受革命的錘煉與洗禮，使其落后思想在黨組織的熔爐中得以改造。民眾被有效地組織的程度越高，革命開展得越順利。五卅運動能產生重大影響，民眾在黨的組織下發展迅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惲代英認為，充分利用黨組織把民眾調動起來，“使全國民眾一致覺悟起來，才能爭得我們最后的勝利”［2］ P974。

（三）惲代英在《革命史》中指出，要充分利用好統一戰線，協調好統一戰線內部階級之間的關系，區分各階級在統一戰線中的地位，團結盡可能團結的力量，最大限度地孤立、分化敵人，壯大自己。

惲代英根據列寧的民族殖民地問題的理論和中國革命的實際，反復論證了在國民革命中建立各革命階級大聯合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他明確指出這種各革命階級的大聯合是“我們人民唯一的最大效力的武器”［2］ P340，是國民革命取得勝利的先決條件和重要保證。

惲代英強調“一定要特別注重工人、農民、學生、小商人，但是亦要盡力與大商人、大學者結成聯合陣線”［2］P974。這表明他對不同階級是區別對待的，對于統一戰線中的依靠力量，惲代英強調要牢牢抓住，“我們的勢力根基在工農身上，產業工人尤為重要”［2］P903，工人階級的地位是無法代替的，“工人運動的重要，已為人人所公認的事了”［2］ P955。對于統一戰線中的不是十分積極與靠得住的階級，惲代英強調，“盡力使他們幫助革命，不要妨礙破壞革命” ［2］P974，能留在革命陣營里的階級就要盡力爭取，這樣有利于革命隊伍的壯大，統一戰線范圍的力量擴大一分，敵人的力量就減少一分。反之，如果被敵人拉攏過去，對革命則是十分不幸的。他在分析太平天國運動失敗原因時指出，“革命的進程中，雖不可完全信賴智識分子，亦萬不可拋棄智識分子，不使他們去為敵人效力，這是很要緊的！” ［2］P933

惲代英主張運用統一戰線來分化瓦解敵人，利用敵人之間的矛盾至少可以讓一部分敵人保持中立，以削弱敵人力量，這樣易于集中力量對付頑固敵人，從而有利于推進革命向前發展。

三、對《革命史》的評價

《革命史》是站在無產階級立場研究中國革命史的較早專著。惲代英摒棄了資產階級英雄史觀、民生史觀，以歷史唯物主義為其理論基礎，比較容易為民眾所接受。筆者對其有以下幾點評價。

第一，惲代英在《革命史》中運用唯物史觀，揭示出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如談到五卅運動意義時，他強調民眾革命力量的壯大，革命傾向的增強，促使軍閥意識到了民眾力量的存在。他認為雖然在革命中做的努力還不夠，“然而這樣的組織宣傳力量，居然喚起了兩百萬人的五卅運動”［2］P970，給帝國主義以沉重的打擊，如果進一步挖掘民眾的革命潛力，擴大宣傳的范圍，提高組織的效度，會更進一步激發民眾的革命熱情，推動革命事業向前發展。

第二，惲代英在《革命史》中突出了革命的重要性，對改良主義思想進行了批判。他認為“中國在帝國主義壓迫下，不論辦什么事情，是逃不脫各種壓迫，國家先不能救，卻想先改良社會如何是可能的事！”［2］P955他批判同盟會章程中對列強妥協的主張，指出“辛亥時亦最注意保護外國人，尊重外國人條約，簡直同段祺瑞的外崇國信差不多！”［2］P968惲代英強調革命必須有明確徹底的革命綱領來指導，必須劃清敵我界限，對敵人不能心存幻想，否則就難以鏟除敵人，國家獨立與民族解放更無從談起。

第三，惲代英重視生產力，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認為生產力是推動社會向前發展的根本動力，相信人類社會又是一個由低級到高級、由簡單到復雜、由野蠻到文明的變革過程。他認為義和團運動失敗的重要原因，就是不加甄別地排外，“電線、鐵路等本身是并不壞，壞的是帝國主義用其來侵略，義和團卻想完全不用這些東西，把社會拉向后退，開倒車，這是不對的”［2］ P942。對義和團仇視一切外洋事務持批判態度。如馬克思所說，“野蠻的征服者總是被所征服民族的較高文明所征服”［8］P70，我們已被擁有較高文明的強國打開了國門，就不能閉目塞聽自欺欺人。惲代英堅持只有“用自己的力量發展實業，以物質文明去抵制人家的物質文明，那才是打倒帝國主義的正當方法。”［2］P942換言之，一定要創造出比別人更先進的生產力才能夠贏得最終的獨立，在沒有超越別國之前，就一定要取長補短，排斥他人只能拉大與先進國家的差距，使我們更加落后。

第四，惲代英將民族革命的上限推到清初，把鴉片戰爭以前的反清復明運動，也作為民族革命運動來研究，是不太妥當的。從結構上看，《革命史》初步建立了中國近代史的基本框架體系，涵蓋了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過程中的重大事件，記錄了仁人志士前仆后繼，挽救民族危亡的奮斗歷程，總結了他們的成功經驗和失敗教訓。他分析指出，前人走過的彎路我們不能再走，中國民族革命只有依靠、發動工農群眾，才能完成，否則“只有吃虧的事”［2］ P951。受演講形式的影響，需要考慮聽眾接受效果，所以每講的篇幅不是很大，自然不能旁征博引。如惲代英沒有介紹中法戰爭，對中國共產黨初期的重要會議也沒有詳細闡述。但對他親身經歷的“五卅運動”運動則做了詳細的描述，保存了大量珍貴的史料。這一講約1.4萬字，占全篇的三分之一。因為惲代英屬于五卅運動的當事人，所以其內容的可信度很高。

《革命史》是以無產階級視角研究中國革命史的代表作之一，其重要目的是面向民眾宣傳、普及、推廣革命思想。行文方面，深入淺出，通俗易懂，但各節詳略差別很大，直接由事件過渡到事件，線條較粗，對革命界限劃分比較模糊。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但資料不多，理論色彩不濃。運用對比、借鑒等論述方法來闡述革命規律，講求有史有論，論從史出。○

參考文獻：

［1］田子渝.青年惲代英的思想演繹及其特點［J］.商丘師專學報.2000，（1）.

［2］惲代英.惲代英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3］惲代英.怎樣創造少年中國［J］.少年中國.1920，（3）.

［4］惲代英.惲代英日記［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1.

［5］惲代英.未來之夢［J］.互助.1920，（1）.

［6］毛澤東.論人民民主專政［A］.毛澤東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7］蕭超然，沙健孫.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簡編［M］.廣東：廣東人民出版社，1982.

［8］馬克思.不列顛在印度統治的未來結果［A］.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責任編輯 晏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