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翎：最后的學生右派

林默涵+李希凡+藍翎=?

今天，提起這三位，也許少為人知，但半個世紀前，他們曾是文壇上叱咤風云的人物。以至于一個風風火火的女孩子，在他們的名字中做起了“加法”，各取一個字“占為己有”。

林希翎，原名程海果，1935年生，浙江溫嶺人。她取筆名的時候大概沒有料到，這個掠盡名人之美的新名字，也留進了歷史之中。不過這種“留名”的方式，也太過辛酸了些。

1957年，“反右運動”在知識分子中刮起一陣狂風，552877人被劃為右派，從此打入另冊。到1980年，共改正了54萬余人，余下的5000多人則維持原案不改，或仍需要甄別。在未獲改正的知名右派中，多數以特殊方式（由統戰部和他們所屬的民主黨派出面，藉誕辰和忌日）恢復了名譽，比如大名鼎鼎的章伯鈞、羅隆基、彭文應、儲安平和陳仁炳等。

但是，有一個人卻始終頭頂著右派的帽子。她就是林希翎，當年最有名的學生右派。

社會主義一萬歲，

共產主義什么時候才來呀？

17歲那年，林希翎考進人民大學法律系。這位不守本分的女學生用“林希翎”的筆名，發表了一系列文學論

文，引起爭論。但她最終“因言獲罪”，則是由于1957年5月和6月間在北京大學、人民大學的那七次公開演講。

在演講中，林希翎公開透露了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所作批判斯大林的秘密報告，揭露了斯大林長期統治時期大搞個人崇拜，實施獨裁專制。她還批判當時無法可依、有法不依，以致以黨代法、以官代法的狀況。

這些今天看起來稀松平常的言論，在當時的輿論環境下，卻無異于重磅炸彈，爭議不斷。在一次演講中，當林希翎提到社會主義制度存在種種弊端時，一位蹲在臺上前沿的同學猛然起身振臂高呼：“社會主義萬歲！”臺上的林希翎和臺下的同學也舉手喊了。場上稍稍靜了幾秒鐘，林希翎笑笑說：“你們喊了，我也喊了，可是同學們你們想過沒有，社會主義一萬歲，共產主義什么時候才來呀？”她的話剛說完，全場立刻哄堂大笑起來。

“欽點”學生右派

1957年5月23日，北京大學法律系同學就“胡風反革命集團”問題舉行辯論會，林希翎到場并作了長篇發言。她一上臺就說，“我今天很激動，到北大吸到了新鮮空氣，而人大是教條主義的老窩，官僚氣太重，還是北大有民主傳統，繼承了五四的傳統。”

但天真的林希翎哪里知道，她正處在一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候。不到一個月后的6月20日，她就被黨報《人民日報》點名，成為反右運動中第一個大學生中的大右派。1958年春，經毛澤東親自閱批，她被“開除學籍，留校監督勞動，當反面教員”。同年7月，北京市公安局以言治罪，以“反革命罪”逮捕林希翎，后判15年有期徒刑。

當時，一位半夜審訊林希翎的老情報人員因林表現不馴，在盛怒之下一語道破天機：“你看著罷！黨還對付不了你這個老毛丫頭！我要讓你年青青地進我這監獄，而把你關到白發蒼蒼，我要關你一輩子，我要讓你斷子絕孫！”

好在這只是審訊人員的氣話。1973年，林希翎還是如期出獄。

拒當“反共義士”

出獄后，林希翎被安置在浙江省武義縣農業機械廠當工人。期間曾經結婚，并育有兩子。1973年至1979年，

她曾前后三次上訪，要求平反，未果。1983年，她獲批準前往香港，逗留三個月后轉往法國，后與母親及兩子入

藉并定居法國。

1985年，林希翎首次應邀訪問臺灣。人們以為她會對臺灣大加贊揚，卻不料，她一開口劈頭就拒絕了臺灣當局強加給她的“反共義士”的頭銜，斷然表示“如果要我發表反共聲明為條件的話，我寧愿回去坐牢”。

不給主人家這個面子也就罷了，她卻還以特有的坦率，直言對臺灣的不滿：“臺灣的生活比大陸高，許多地方的毛病則差不多”，“在這里聽你們唱一個調子‘反攻大陸’等等反共八股，實在讓我討厭死了！這里的新聞封鎖，也把我腦袋都憋死了！”

對兒子如此“獨裁”

林希翎的大兒子原本在法國一家著名的軍火公司工作，而且是近萬名員工中惟一的華人，待遇相當不錯。當科索沃戰爭爆發后，她堅決動員兒子退出公司，理由是西方大國生產的槍彈直接射擊科索沃人民，這是她無法容忍的。

無奈之下，兒子只好選擇離開。很長時間內，兒子一家妻兒三口生計無著。

后來，談到兒子的苦惱和怨恨，林希翎語氣中帶有一絲內疚：“我以前老說反獨裁，可是我自己在家里是否又有一點獨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