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收藏的話題,每一個收藏人都有自己的內容。但是,把收藏定義成一份心情的人,大約就是一個藝術家與眾不同的地方了。
熟悉“身份”
李明是個普通的公務員。他和大多數普通人一樣,靠著領取一份薪水來養活一家老小。收入話題在這個充斥著忙碌身影的都市里永遠是個重要內容。唯一的區別是有的人安于自得其樂,有的人疲于奔命。公務員的身份或許帶給了李明少許從容,讓他安心于在鏡頭里構建自己的理想王國。不過,這個提著相機滿世界跑的攝影師除了搞攝影以外,還喜歡繪畫。我去他的工作室的時候,畫案上還擺著他剛畫完的《樂有魚》圖,除了一些攝影器材外,桌上花瓶中凋枯的荷葉,也帶給我一種美的震撼。李明說,天天看這些枯荷,便能感覺到它在畫紙上的神韻了。神韻其實常常有,面對李明的時候,你可以看出他是個敦厚儒雅的人,是那種神情中帶雅的藝術家的韻。也或正是緣于這種身份,李明又成為一個收藏家,專門收藏字畫。依著他的話,就是熟悉——不是熟悉那畫的市場價值,而是熟悉那畫的藝術價值。
熟悉一份心情,也是一份心境。李明徜徉在自己的心境里,儼然有那份自得其樂的愜意。當然,最值得愜意的還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很少有誰能把自己的各種環境下的身份安排得那么妥貼。這大約是李明最安然的事情吧。
收藏“心情”
盛世藏寶。在這個藏寶于民的大環境里,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我們都知道,一個寶物的市場價值和增值潛力是攪動這個市場的絕對因素。但是,對李明來說,收藏完全是因為喜歡。這種喜歡沒有有錢人的那種奢侈的意味,更多的是一種淡定的心態把握。他告訴我,他收藏的唯一標準便是望氣,就是憑自己多年的繪畫實踐和深厚的文化修養確定字畫的氣場。從而鑒別筆墨、章法、意境等繪畫元素是否有獨特的藝術語言,當然,價格也須在他經濟承受能力的范圍之內。這便足以讓他從一開始就不去考慮能否升值等與金錢有關的因素。他說,他不想讓自己每天陷在一種赤裸裸交易的狀態里。他只想享受獲得的快感。抑或說,他只是想擁有一幅字畫帶來的藝術品味。品味是一個動詞,包含很多。最要緊的是它只與一個懂得享受和生活的人關聯。李明很喜歡把各種藝術的感覺混合在一起,這樣子,讓他仿佛是一個指揮家,他要指揮所有能集加在自己身上的藝術感受與自己融為一體:仿古知髓,揮墨有神,墨為像形,像為畫意。收藏來的書畫讓他在閑暇可以仔細把玩個中韻味,與此同時,他又把獲得的靈感揮諸于他的畫技上,而畫面的構圖與光線又是他攝影時腦海里閃爍的細節,在快門閃過的同時,他的胸懷里又有一幅好畫了然來到。作為一個攝影師,他非常喜歡從藏畫里得來的造境借鑒,所以,這也是李明攝影作品里濃厚的文化積淀與充斥著商業利益的影樓里生產出來的產品最根本的區別。
獲得“精品”
李明喜歡為心情而收藏,而這種心情正激發著他真摯的藝術情懷。在交談中,我完全能夠領悟到他對收藏的嚴謹。前幾年李明在一個朋友家里見到一幅齊白石的工筆草蟲,畫面上空中飛著五只蜻蜓,位置疏密得當,造型生動準確,刻畫細致入微,仿佛能讓人聽到蜻蜓飛行時的“嗡嗡”聲,尤其叫絕的是畫面中心——那只落在樹葉上蟈蟈的傳神到了極致,微微低下的頭顱和緊縮的下肢無不讓人感到蓄勢的力量,兩條觸須好像不是畫上去的而分明是自己長出來的,因為那種內在的力量不是畫的而是感覺的,如果不是長期觀察、寫生,不可能畫的如此栩栩如生。但我們平常見到齊白石純工筆草蟲特別少,包括印刷品。尤其是如此大尺幅的工筆草蟲更是少見。為了求證,他從紙張、畫風、印章、款識等方面查閱了大量的資料,走訪了許多專家,最終確定了這張畫是齊白石老人六十五歲時的作品,是白石老人衰年變法前的作品,所以與變法后的作品有些許不同,是齊氏精力充沛的壯年(齊白石活了九十三歲)之精品。于是便傾囊買下了這幅藏品。
李明告訴我,他從來都不借錢去買賣藏品,雖然有時為了獲得更好的藏品而不得不進行一些交換。但他并不把這些當成他的生計,正也因此,他沒有任何的壓力。他說,收藏是一定要隨意。刻意了就變味了。買到了自己喜歡的書畫,他會興奮得睡不著,天天抱著它們看。看的時候又怕弄壞了,就翻拍成圖片存在電腦里看,看不夠再打印出來裝訂成冊。對于到手的收藏,他一般不去裝裱,他喜歡讓藏品保持原貌。他告訴我,看畫是他現在最大的樂趣,不僅能讓自己從心里邊對傳統文化有更深入的了解,而且還能夠帶給他更大的創作激情,喜歡收藏與喜歡美人沒有什么不同。美人在懷,何樂不在?
當然,收藏的目的最終是提高自己的文化品味和鑒賞能力。收藏不是為了堆積,而是為了獲得更多的精品。
買賣“得失”
李明的許多畫都是從“朋友”手里買來的。他告訴我現在有許多專門倒騰字畫的人其實都不太懂字畫的藝術價值,但他們很懂得顧客的心理,能從你看字畫的眼神里判斷出你喜歡的程度。與他們做買賣需要講究策略。看上眼的東西千萬不要反復看,而且要馬上在心里做出決定。最好是裝作不經意,問別的,買別的同時順便問他這個。也就是隨意地問,實在降不下來價,只要與自己心理價位差不多就拿下。畢竟有眼力的人還是有的,有時候不馬上拿下你可能就永遠再也見不到這件東西了。要是逢上這種情況是非常讓人痛惜的,遇好東西難,把好東西弄到手更難。這種心情不搞收藏的人是很難體會到的。當然,在很短的時間做決定誰也難免有走眼的時候。李明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經歷。他以前買到一件東西,當時覺得不錯,但越仔細品味越沒感覺,越看越不行,最后便轉手了。這種情況我相信許多搞收藏的朋友都有。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搞收藏就是這樣,在得與失中體會人生百味倒也不失樂趣。畢竟你該明白,真正物有所值的東西在這世上又能有幾件呢。得到不一定是很好,失去也不一定非福,重要的依然是心境。
望好“氣息”
書畫的收藏與一個人的文化修養有著非常重要的關系,搞收藏最好不要搞成謀生手段。否則一旦失手,很容易便會成為滅頂之災的。在交談中,李明給我打了個很好的比方,他說,以收藏謀生的人跟想靠炒股票發家的人有類似的地方。做股票決定性的作用不是勤奮和努力而是運氣。搞收藏既要靠運氣更要靠眼力。要想少走眼必須常年不斷地大量地觀摩真跡,翻閱大量的書籍,看大量的畫冊。反復地揣摩書畫中的氣息。不光看,還得記在腦子里。遇上了東西你的腦海數據庫必須馬上調出相關信息做對照。如果你本身就是書畫高手,那你很容易看出字畫韻味和氣息。
聽到這里,我突然想起了以前我見過的一個木匠收藏的書法,想到那歪歪斜斜的字畫被這個根本不懂書法的中年男奉為至寶時的可笑與可惜。是的,書畫首先是一門藝術,你首先收藏的不是別的,而是其中的藝術造詣,只有了悟其中的藝術精華,你才能為下一步的收藏鋪墊基礎。一個好的書畫收藏家他必須會懂得望氣,能看明白那些隱藏在線條后面的筆法與立意,氣息貫通是一種內在的精神貫通而決非表像上的花拳繡腿。搞收藏一定要做足了功課再參與收藏實踐。當然也有純粹用鈔票砸出來的收藏家,但那與我們一般人的承受能力相去甚遠,故不具備普遍性。
品味“藝術”
李明收藏書畫以人物和山水畫為主。人物與山水要比花鳥畫起來更費勁,自然也更見功力,當然也更有收藏價值。除了山水和人物畫外,李明還收藏民俗繪畫。他收藏的民國時期的文、武財神、西王母里邊都沒有款識,因為這些東西都是民間畫工的,但這并不影響其審美和藝術價值。事實上,我們熟悉的敦煌壁畫中沒有任何一件作品有落款,誰能否認敦煌藝術的輝煌成就呢。在談及藝術家收藏無款識的書畫的例子時,李明特意談到了徐悲鴻先生。徐悲鴻那時候為了收藏那舉世聞名的《八十七神仙卷》,曾經把自己所有的收藏都用作交換的條件。這幅畫在戰亂的時候曾經遺失,后來徐先生又花了大價錢將其購回,足可見其在徐先生心目中的地位。說起來這幅畫中還有一個趣話,徐悲鴻傾囊購得《八十七神仙卷》后。先生請眾多畫界高手欣賞《八十七神仙卷》,張大千先生看了半天居然說出個“好像是真的。”沒有款識的作品如何說得上真假呢?原來大家都認為這幅畫可能是吳道子所作,但很有可能是宋代畫家的摹品,因為到目前為止除敦煌壁畫外還沒有發現唐代以前的字畫。但無可否認,這幅畫的藝術價值何等逾重。
天津博物院有一幅范寬的《雪景寒林圖》在好多美術典籍里都介紹過,但如今由故宮專家鑒定其為假畫。雖然其絹、墨、印都錯,畫風與范中立的畫風也極其相近,畫工決不在范中立之下,但錯就錯在落款是“范寬”。范寬本名范中立,范寬只是綽號,不管綽號是褒是貶,作品上一定不會署綽號而只能署本名。雖然是假畫,但此畫有宋畫特有的磅礴大氣。李明說,如果像這樣的畫讓他遇上了,他只要經濟允許是一定會買的。文物鑒定與收藏有時候是不一致的。真畫不一定是好畫,好畫不一定是真畫,一個名畫家也不一定畫的都是精品。藝術收藏一定要遵循自己的標準,而非市場的。只要你看準了,就一定長久地持有,而不要像短期股票買賣那樣,辛苦半天都交了手續費。
收藏就是一份心境,永遠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