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93年,我23歲,開始涉足愛情的港口,與老鄉李林相識相戀,從此,我們倆就在愛的路上漫步,沿途不管是風是雨還是炙熱的陽光,我們均攜手同行。
我們在愛的路上跋涉了三載。那天,李林駕駛著汽車,突然眼花繚亂,方向盤失控,一踩油門就撞向一個開摩托車的中年男子,“轟!”的一聲,那人頓時暈倒在地。此時的李林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地將中年男子送進醫院。沒多久,那人便蘇醒過來了,經醫生檢查,受了點皮外傷,只是被嚇暈罷了。
由于李林當時心存恐慌,自己身上帶的駕駛證給弄丟了都不知道,于是,他便登報張貼“尋物啟事”,并且在啟事上聲明:對拾到送回者重謝!
幾天后,便有一位湖南妹打來電話,說她拾到了李林的駕駛證,叫他過去認領。李林滿懷感激,購上禮物拔腿就往湖南妹住處跑……一來二往,后來,竟然連李林這個人也酬謝給湖南妹去了。
二
懷著傷痛的心,我到了深圳市福田區,進入一間大型港資廠任工程部高級文員。這年農歷臘月二十五日,我們公司開始放假過春節,我大年二十六日回到家鄉,第二天是我們鎮上的集市日,我和妹妹、母親還有父親一起去趕集,走到半路時,母親才告訴我,說有個人幫我介紹了一個男孩子,到了鎮上就去看一看。我想,去看一下也無妨,不行就做朋友。下午兩點鐘,那個說媒的人就告訴我母親,說那個男孩已經在他村里人開的一間小店里等我們。
我們走進那間小店,見店里坐著兩個男孩子,其中一個見到我們連忙站起身跟我們打招呼,并忙著給我們倒茶讓座。他就是媒人介紹給我的男孩,叫群。他說他目前幫一個老板開船,到江中去撈沙,賣給建筑工程公司。我們大概談了半個小時,我便告辭了。
大年初二早上,群的母親竟然未經過我和我家人的同意,便挑著農村的土產禮物上我家“走親戚”來了。按我們農村的習俗,男方家若挑著禮物到女方家“走親戚”,即表示女方已經同意嫁給對方。
我當時非常生氣,很嚴肅地當著群的母親的面說:“阿姨,我認識你兒子才5天時間,我不了解你兒子,更沒有答應你兒子我要嫁給他,你怎么會挑著這些東西過來呢?你還是把東西挑回去吧,不然,村里人和鄰居非說閑話不可。”
群的母親說:“是過年過節,一點心意而已。”
后來,我又勸母親不許動她的東西,但母親聽信鄰居瞎扯,說什么“籮格擔”上門,不能得罪人。于是,母親留她在我家吃過午飯,還給她調換了一些土產禮物,才禮貌地把她送出家門。這樣一來,左鄰右舍便認定我和群的戀愛關系。但我心里始終無法接受,只把群當一般朋友。
正月初八,我回深圳上班。群曾經給我辦公室打過幾次電話,開始是問候的話語,然后就是關心的言辭,再后來,他叫我幫他找工作,他說:“因為我們平時燒飯是在船上,用的都是江中的水,現在春天雨水多,經常會漲潮,影響撈沙收入不說,主要是喝水問題,每到下雨時,江中流的都是黃泥水,我們用桶裝起來,停一停就用來燒開水做飯,吃了對身體不好,所以,我只好把那份工作辭掉了。我以前在東莞、惠州都做過電工。”
我在電話里答應他說:“我會去問一下有關領導。”放下電話,當我回到自己的辦公臺坐下時,就看見那個電工總管走進了辦公室,于是,我便走過去問他,他馬上答應了。第二天,群就到了我們公司。也許是出于對我的信任,電工總管沒對群考核什么,非常信任地直接讓群做了一名高級電工技術員。
當電工總管問我群是我的什么人時,我說是老鄉,而群竟然到處散播說我是他女朋友。我也沒有向別人解釋,心想,別人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
兩個月后的一天夜晚,與群同一間宿舍的一個同事下來拼命地敲我的房門,說群病倒了,廁所、陽臺吐得到處是血。我嚇得從上床滾落下來,身上只有200多元,又向下床的女孩借了400元,便和群宿舍的一個男同事一起把他扶下樓梯,走出公路,坐上的士把他送進醫院。醫生檢查后說群患的是胃出血,需要馬上輸血,并說要準備好錢。我懇求醫生說:“你們先幫他輸血吧!天亮后我會去銀行取錢。”于是,我把手頭上的600元先交上,因為群才上班一個多月,還沒有領過工資,我問他銀行有沒有錢,他說沒有。天亮后,我從自己的存折里取出1500元幫他交輸血費,并打電話通知他家人,但他家里的人說要辦好邊防證才過來。
群的病很嚴重,據他跟醫生說,他已經是第二次胃出血。醫生不斷地催交錢,他的家人卻遲遲不來,次日,我只好與我們公司經理商量,結果,他同意我向公司借款3000元,批準后在那張借款單上注明:款項分別在我日后兩個月的工資里扣除。
群住院的第五天,我把向公司借來的3000元送到醫院,而群胃出血仍然止不住,醫生第二次下了“病危”通知書,可群的家人仍然沒來。這些日子,我為了照顧他而疲憊得似乎也要病倒了。
第六天,群的哥哥終于過來了,我把自己從銀行支出的錢以及向朋友、向公司借錢的事告訴了他,并把醫院的收費收據交給了他,他當時說:“我們日后會把這些錢還給你的。”
面對群的哥哥,我毫不客氣地說:“你弟弟原來早就有病,而你們一直瞞著我。說實話,就算他沒病,我也不會看上他的,我和你弟弟根本還談不上什么戀人關系,我這樣幫他,只是沒辦法,因為畢竟是老鄉,而且他是我介紹過來工作的。”
群的哥哥是一名中專教師,他說:“你這樣對他,我們都很感激。我也理解你,但你不要在我弟弟面前說這些話,特別是在他生病期間,以后我會跟他說明白的。”
群在深圳醫院住了半個月就轉到惠州去了,因為他哥哥在惠州那邊工作,并在那里買有房子,說照顧起來比較方便。第二個月,群便來深圳辭工,說回家療養一段時間。從此,我和他不再有聯系。
我弟弟14歲那年就檢查出患上了“風濕性心臟病”,因沒有足夠的錢去做手術,故一直只是保持吃藥打針治療。弟弟很堅強,他曾經在廣東省人民醫院及廣州南方醫院治療過好長一段時間,那次,我從深圳去廣州南方醫院看望他,剛好碰上一個護士幫他打針,護士一邊按著弟弟的屁股一邊嘆息,說:“他兩邊的屁股由于注射的針孔太多,肌肉到處都是硬邦邦的,現在,他兩邊的屁股已經找不到能注射的地方,只好在他的背部注射藥水!”
后來,弟弟出院了,醫生給他配了一些針水,讓他帶回家繼續注射治療,弟弟為了省那幾塊錢的注射費,只好自己扭轉頭給自己打針。每當想起弟弟這些受苦受罪的日子,我就心如刀絞,淚如泉涌。
醫生說,弟弟的病不能再拖了,一定要通過手術才能根治。我和表哥及弟弟的幾個同學準備籌出這一大筆錢給他做手術,于是,我撥通了群的哥哥的電話,并向他說明了我弟弟的情況,希望他們把我借給群治病的那些錢還給我。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群的哥哥竟然在電話那頭冷笑道:“哼!我哪有錢還你呢?群的病后來轉變成胃癌,在不久前已經去世了,你知道不?我自己都沒飯吃了!”說完,他便把電話掛了。
就這樣,我為群付出的5000多塊錢就像扔進了大海,照顧他不說,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媽媽在春節挑過“籮格擔”來我家,村里有些人便幸災樂禍,在背后添油加醋,惡意中傷,非要把群說成是我愛人!
這件事給我今后的感情婚姻帶來無形的影響,給我帶來無限的痛苦和災難。那段時間,我四面楚歌,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10歲,往日天真活潑的我變得郁郁寡歡。
1998年春節,因為弟弟剛做了心臟手術,父親在照顧他,他們在醫院過年。我為了弟弟的健康,把所有的錢都寄給了他,還向同事朋友借了2000多元,并寄回500元給鄉下的母親和小弟小妹。因為沒錢,加上心情沉重,我沒有回家,只好在深圳公司的宿舍流著淚獨自過年。平時,深圳的冬天幾乎感受不到寒意,而此時此刻,我仿佛處在北方的雪堆上一般寒冷,一顆疲憊滴血的心在這些日子中痛苦地煎熬……
終于,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初春,我那堅強的弟弟在他的幾位同學和我表哥還有醫院的醫生及護士的幫助下,手術成功,康復出院了。弟弟回到家里打電話告訴我,說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現在,他的心境就如目前春天的綠樹青草那樣煥發勃勃生機、充滿活力。
我終于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真替他高興啊!
三
就在弟弟康復的這年夏天,通過一位親戚介紹,我認識了在縣城一家貿易公司任副經理的強。在與他見面之前,我們就已經通過一段時間的電話,他磁性的聲音很好聽,言辭間富有涵養,這使我自卑得有點不敢向他靠攏,但每當看見他的來電,我便會興奮不已,他在電話里說的片言只語,我都會深深地去回憶再回憶。
一天,他在電話里提出希望我有空回去一趟,彼此見見面,我答應了。在那個周末,我便從深圳回到了老家鄉下。次日,天蒙蒙亮,我就起床了,因為那時候我家到縣城的公路還沒有開通,要繞一個大圈才有一條能開通汽車的路,所以,我為了走近路,早上沒吃早餐就騎著自行車從那條鄉間小路出來了,到了有汽車乘坐的公路邊,我把自行車寄放在路邊小店,請老板看管,攔了一輛中巴車就往縣城趕。到了縣城,我撥通了強的電話,告訴他我已經在縣政府門口等他,很快,他便騎著摩托車過來接我。
強中等身材,濃黑的眉毛下,閃爍著一雙充滿智慧、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叫我坐上他的摩托車,領著我來到一間餐廳吃早餐,吃完后,他叫我在餐廳里等他,他說要回去單位一趟,很快就會回來。15分鐘后,強開著一輛嶄新的面包車過來了,他叫我上車。這天,強沒有去上班,而是開車帶我去兜風。我們去看了東江的河流和周圍美麗的山川,在車上,我們歡快地談著各自的理想和目前的工作,憧憬著日后的事業發展和美好的未來……
我回去深圳后,我們幾乎每天保持電話溝通,都為自己能認識對方而深感幸運。
后來,強的來電逐漸減少。有一次,我打他的手機,卻無人接聽,第二天,我打他單位的電話找到他,問他為什么不接我的電話,他說:“手機放在辦公室里,出去玩了。”三番五次這樣,慢慢地,我們疏遠了。那次,我發信息問他是什么原因令他放棄了我,他說沒什么。
說媒的那個親戚去問強的姐姐,終于道出了答案,強的姐姐說:“因為前段時間我父親去縣城看望強,正好和阿珍村里的一個人同車,我父親便向他打聽阿珍的情況,他對我爸說,阿珍以前的老公死掉了。我父親把這句話傳給了強。”
我向強解釋了我和群的事,可強怎么也無法原諒我,甚至很恨我。就這樣,一顆含苞欲放的愛情花蕾,只經受了一陣狂風的襲擊,就凋謝了。
此后,我懷著一顆痛苦的心繼續生活著,工作著。我一直堅信這個世界會有真正的愛情,繼續在茫茫人海中尋覓再尋覓。
四
1999年8月,我在《江門文藝》的“尋覓芳蹤”欄目刊出一則“我如一只小鳥,越過許多烏云密布的云層,欲覓一片屬于自己的藍天”的交友信息,不久,一只只來自五湖四海、從事各行各業的“小白鴿”歡呼雀躍地飛進了我的天空。
那天,我在諸多來信中發現有一封來自中山小欖的信件,打開一看,里面裝有一張賀卡和兩張照片,還有三頁紙的信箋,字也寫得剛勁有力,他在信中寫道:我叫孔飛,出生在廣東省一個貧困落后、高聳入云的山村里,今年26歲。我雖然談不上英俊瀟灑,但我的身高是1.83米,稱得上高大威猛。我目前在中山一個私人企業鋁合金廠做工人……
照片中的他很年輕,很帥氣,很高。在他的字里行間,我讀到了他的真誠,于是給他回了信,并寄上我的照片。他收到我的信和照片后很快又給我回信說:照片中的你很美,我很喜歡。不過,看你寫的字卻像男孩子,你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你不會拿別人的照片來冒充吧?
我回信告訴他說我沒有冒充別人,照片是我本人。之后,他一直來信追求我,并且說他很喜歡我,但愿能做我的“護花使者”。
我們開始信來信往,終于有一天,孔飛說要來深圳看我。
那是一個夏天的上午,我們乘公共汽車來到東湖公園。這個公園很大,綠樹青草茂盛得很,我們坐在涼爽的樹陰下,談著,笑著,然后,孔飛不經意地問起我以前有沒有談過朋友的事,掀起我心湖中壓抑已久的波濤,痛苦的往事令我百感交集,我禁不住潸然淚下,他卻慌忙拿紙巾幫我擦眼淚,并把我攬進他懷里,問我怎么回事,是不是他這句話無意中刺傷了我。他說他以后都不提這些了。我一個勁地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不停地安慰我,我們繼續漫步在林蔭道,無意中,我們已牽著對方的手,而且非常自然,像一對相伴已久的情侶。
我們見過面后,心里多了一份踏實感。孔飛這次來深圳留給我的印象蠻不錯,高大、瀟灑、細心體貼。此后,他時常給我打電話,并來深圳看望我,于是,深圳每個好玩的旅游區——世界之窗、錦銹中華、香蜜湖、小梅沙等,都留有我們的足跡,我們的情誼日趨加深。
不知不覺一年過去了,在此期間,他給我寫了20多封信,每一封信都是那么堅定、執著!他說他不在乎我的年齡比他大兩歲,不在乎我有什么過去和經歷,和我在一起,永遠不后悔。我告訴他說:“我痛苦流淚是因為過去我受了很多委屈,雖然我有‘過去’,但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復雜,因為我懂得自尊、自愛,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我覺得孔飛在鋁合金廠做員工沒什么出息,于是提出讓他去學技術,并答應會支持他。一個月后,他便辭掉那份工作,去學開車。三個月后,他學成歸來,在深圳石巖找到了一份開車的工作。這是一家私人小廠,待遇不高,但為了鞏固一下開車的技術,加上離我近一點,只好先做下去。
孔飛在那里工作了兩個多月還沒有領過一分錢,說要壓一個月的工資,還要扣伙食費,又要買保險。那天,我去看望他時,發現他在如此寒冷的冬天里連一件毛衣都沒有,鞋子、襪子也破了,我看了覺得心酸,于是,第二個周日,我便給他送去兩件毛衣和襯衫,還有幾雙襪子,因為他的腳很大,我不會買他的鞋子,就給他200元讓他自己去買。
我的工作是五天制,所以,每逢周末,我都會去探望他,但都是當天去當天回。有一次,我又去看望他,去的時候,天氣還格外晴朗,到下午準備回公司時,卻下起了傾盆大雨,一直到天黑,雨仍然下個不停,路上到處是水。孔飛和另一個司機同住一間房,我叫他送我去住旅館,那個司機聽后卻特別敏感,主動說:“我出去外面,今晚不回來了。”
我說:“不用了,我不會跟他住的!”那司機還是走出去了。我繼續鬧著叫孔飛送我去住旅館,他說:“這里離旅店很遠哩,今晚你就在這里隨便住一晚吧。”
我說:“我們還沒有結婚,我不會這么隨便就跟你的。”
他說:“我保證不碰你,咱們中間放一碗水,超過界線你可以拿刀來對付我。”
我說:“好吧!那咱們先拉勾。”然后,我們同時伸出手指勾在一起。
睡覺時,我們各就各位。當然,中間那碗水是沒放,因為怕不小心把水倒在床上,但留有一條很寬的空位,誰也碰不到誰。
天亮時,他說:“誰能相信呢?這個時代竟然還有‘梁祝’上演。這事可千萬別讓我的同事知道了,否則,他們肯定會笑我不是男人!”
我更加相信他了,覺得他是一個難得的好男人,所以,我全心全意地喜歡他、愛他,無論精神上、經濟上,我都支持他,包容他,甚至遷就他。
2000年中秋節,我們各自持著居委會蓋了章的未婚證明、戶口簿、還有醫院的婚檢證明,來到我的戶口所在地的城鎮辦理結婚登記手續。晚上,我們花了80元在縣城開了一間旅館住下,次日才回到我媽那里住了兩天。
回去深圳后,我們請一些要好的朋友吃了一頓飯,并買回5斤糖果分發給工友和同事們,就算把婚禮辦妥了。
五
時光如流水般又到了一年的春節,孔飛說他春節沒假放,叫我到他那里去過年。年初二上午,我領著孔飛去了市區玩,下午在回去的路上,老板的“二奶”就給孔飛打來電話,說:“我老公回來了,他得知你女朋友在這里過年便大發雷霆,并摔東西了,我向他解釋都無濟于事。”原來,孔飛沒有事先告訴老板我要在他那里過年。
第二天,孔飛就辭工了。后來,因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我們只好商議自己買回一輛二手東風牌貨車,幫廣州幾個磁磚批發商從佛山拉貨到廣州,每天走一趟,有400多塊錢。正常情況下,他早上6點鐘出發,下午1點鐘左右就能回來,而他卻時常早出晚歸。
孔飛在廣州,我依然留在深圳,我跟他說:“我們相隔那么遠,我還是到廣州去找一份工作吧!”他說:“你來廣州干嘛?現在我都還搞不掂,到時我會返回深圳發展的!”
2001年端午節前一天,孔飛從廣州過來深圳看望我。這次,不管他怎么不答應,我都要辭工跟著他過去。到了廣州,他走進其住處附近的一間士多店買香煙,向60來歲的老板娘介紹說:“這是我老婆,是你老鄉呢。”
阿姨高興地笑著跟我打招呼,并說:“哎喲,你怎么變瘦了呢?你上次來我這里可是很胖的呀!”
孔飛馬上向阿姨使眼色,示意她別再說下去。我心里一沉,似乎明白了什么。
次日,我又到阿姨店里買洗衣粉,于是,我問起阿姨昨天的事,阿姨不大情愿地告訴我說:“是的,我見過一次,也沒有太深的印象,只記得那女人比較胖,因你老公早就和我說過你是我老鄉,所以,昨天我以為以前見的那女人就是你,怪不得那次我很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她都顯得特別冷漠,很沒禮貌的樣子,那時我還在心里責怪你,覺得你這個老鄉怎么會是這個樣子呢?現在終于明白了,那女人極有可能聽不懂我的客家話。我昨天也是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這個時代嘛,要看開一點!”阿姨認真地說。
聽到這些消息,我的心在流血,但我沒有在孔飛面前流露出來。我每天一個人呆在屋里,他那里沒有電視,只有一臺VCD。我除了聽聽歌,看看報紙,看看書,就無所事事,于是,我便打算出去找工作,但阿姨的話不時在我耳邊響起,我的心根本無法平靜下來。
我從深圳過來廣州一個多星期了,孔飛幾乎每天都是早出晚歸,有時甚至連手機也打不通。那次,他很晚才回來,我問他到哪里去了,他說:“到市內送貨去啦。”“那為何關機?”“手機沒電了。”我說:“那么巧?把手機拿來我看看。”我伸手要去拿他的手機,他卻警惕地牢牢抓住不放。
孔飛除了給我一點買菜的錢,我從來沒有多用過他一分錢。我問他這段時間賺的錢有沒有存下來,他說:“我哪有錢存哩?前段時間超載又被罰款了,那天不小心拽了人家小店上面的帳篷,又要賠償。”然后,他算了一大串,哪一天汽車壞了修車費用了多少,哪一天輪胎破了又換了一個輪胎,還有養路費、油費、停車費……我聽后覺得言之有理,再也沒有去追問他的錢。
那天,我實在悶得很,便跟孔飛說,我想去我表姐那里玩幾天。表姐家離我們住處只有六個公交站。第二天早晨,我拿了幾套衣服與他一同走出了房門。當天晚上11點多鐘,我又從表姐處趕了回來。當我打開房門時,卻看見一個女人睡在那里,而他卻坐在女人的身邊。我一看這女人的特征正是阿姨所描述的,氣得簡直要瘋掉了,操起棍子準備狠狠地打下去,可是,理智告訴我,不能這么做,但另一思維卻立即提醒我,應該采取什么行動!于是,我立即退出房間,把他們反鎖起來,然后撥通了“110”。
一輛警車飛馳而至,車上下來三名警察,我打開房門讓他們進去,警察叫他們把身份證、結婚證拿出來,他們只給警察提供了身份證,結婚證是我拿出來交給警察的。警察看過這些證件后,便叫孔飛指認,問:“哪個是你老婆?”
孔飛把手指向我。
警察說:“這個是你老婆,那個女人是誰?”
他不做聲。
警察便提高了聲音,喊道:“跟我們到派出所去!”于是,我們三人同時上了警車。警察命令他們蹲在警車的尾部,不許說話,卻客氣地叫我跟他們一起坐在前面的駕駛室里。錄完口供后,派出所的人便開車把我送回我的住處。
第二天下午,警察開始向他們錄取口供,結果從他們嘴里得知,那女人是一間飯店里的服務員,他們兩個曾經同居,并且已經生下了一個女兒,兩歲了,目前放在鄉下由孔飛的媽媽照看。我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孔飛一直不愿意帶我回他老家,原來在認識我之前,他就已經為人父,卻一直欺騙我。
警察問我:“你還要不要你這個丈夫?起不起訴他?如果起訴他,可能會多判他一些時間,即使你不起訴他,法院最終也會提起公訴,因為他們已經有一個女兒,而他和你才是合法夫妻。因此,他已經構成了重婚罪!”
我說:“這個忘恩負義的騙子我不想要了!我也不想起訴他。就算多判他幾年刑,對我也于事無補。這件事就交給你們,法院說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吧。”
孔飛那間房子的交租時間又到了,在他進了派出所的第三天,我便搬到表姐家住下。又過了三天,弟弟便前來廣州接我回娘家。見到親人們的那一刻,盡管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但我還是強裝笑顏,不想讓父母為我擔心。
開庭時,我不在,因我的手機是聯通號碼,在家鄉沒有信號。后來,當我再次去廣州領取離婚證書時,聽說孔飛只判了8個月刑,已經出獄了。
六
再次回到深圳,我進入布吉一間畫坊繪畫油畫。經歷了這些情感波折和磨難,我的心情極其復雜,感覺生活毫無意義。我對男人幾乎失去了信心。《新鴛鴦蝴蝶夢》里唱的“愛情兩個字好辛苦”,我算是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為了忘記這些痛楚,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白天,我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晚上,我拉拉二胡、練習古箏、看電視、看書。
2002年10月的一天,我的同事王斌接到一批油畫訂單急著要趕,叫我去幫忙,于是,我就去了。下午,有個穿著西裝、戴著眼鏡、很帥氣的男人走進王斌的畫室。他很有禮貌地向我打了聲招呼:“你好!”
王斌向我介紹說:“這是偉,我的朋友,同樣讀美術專業,目前在東莞從事家私設計。”
偉和王斌聊了一會兒,便直接把凳子搬到我旁邊坐下,他一邊看我畫畫,一邊和我聊天,噓長問短的,直到我下班。后來,他說想看看我“家”里放著的其它作品,我答應了,于是,他便和我一起去了我的住處。晚上,他回去王斌那里了解到我還是單身,就問王斌要了我的手機號碼。當晚,他就給我發來好幾條表達他的心聲的短信。
我很坦白地告訴偉,我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已經沒有心思和心情談男女之事。后來,聽王斌說,他第二天便回東莞去了。在東莞,他仍然不忘給我發信息,打電話,半個月后,他干脆辭掉東莞的工作,踏上了深圳的熱土。因為他的畫技不錯,畢竟是美術專業,所以,他很快便在深圳畫壇的領域里穩住了腳跟。
偉幾乎每天纏著我,遠遠的看見我就奔跑著追上來,但我因為經歷了這么多情感變動,特別謹慎,不敢輕易談情說愛,所以,我時常冷落他。有一次,他竟然大膽地找我那在深圳當醫生的干媽和我妹妹訴苦。此前,他并不認識她們,只是偷偷地在我的電話號碼本上抄下了她們的聯系電話。他向她們自我推薦了一番后,說:“我喜歡珍,我對她是認真的,而且,我與她年齡相當,愛好相同。我請求你們幫我做做珍的思想工作。”
過了幾天,我干媽便勸我別要求太高,她說她覺得他還是蠻不錯的。妹妹則沒有發表什么意見,讓我自己考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我鐵了心不理偉。為了逃避他,我一度放棄了畫畫,進入一間服裝廠的辦公室里做會計助理。我想,現在我們不是同行,我應該不會受到他的干擾了。誰知,他毫不罷休。因為畫畫是自由職業,沒有規定上下班時間,所以,每天早上,他很早就會在我乘公共汽車的公交車站等我,然后送我去上班,下午,他卻跑到我公司門口接我下班,然后一直把我送到租住地。
我們公司的宿舍在“龍珠花園”附近,是一幢很豪華的大廈,管理人員住在七樓,上下都有電梯。但房間太小了,而且四個人一間房,擺放著兩張上下床,我租屋中的電腦、電視、古箏、熱水器、煤氣、畫畫的工具等根本無法安置。沒辦法,我只好每天花兩塊錢的車費,繼續租住那間50多平方米的畫室,把這個畫室當作自己的家。
有一次,偉沒有去公司門口等我,而是在我下車的公交車站等我,我一下車便看見他蹲在沃爾瑪商場門口。也許由于夜色昏暗,抑或是公交車站等車的人多,再加上眼睛近視,他沒有看見我。我快速地從下車的人群中溜走。他一直等到晚上9點多鐘仍然沒有看到我的人影,便給我打電話,焦急地說:“喂,你下班沒有?怎么今晚這么遲還沒有回來?我已經在沃爾瑪商場門口的公交車站等你很久了。”
我騙偉說:“我今晚和同事一起住宿舍,不回去了。”
我以為偉會信以為真,然而,20分鐘后,他竟然直接跑到我住的樓下來了。他不停地按著門鈴,我裝作沒聽見,他卻一直堅持按。10多分鐘后,他終于等到了一個同住這棟樓的人,那人用鑰匙打開一樓的鐵門,他便跟著上來了。我在房間里遠遠的就聽見了他的腳步聲,馬上把燈關掉,把房門關上。我以為他看見房間里沒有燈光會相信我真的不在,但他仍然站在我的房門口不停地敲門,敲著敲著,我在里面忍不住苦笑起來。他聽見我的聲音,便說:“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住宿舍的,快點開門呀!”我只好打開房門,見他凍得有些發抖的樣子,心有點軟了。
偉坐在房間里,我去洗頭、沖涼,然后洗衣服、拖地板,故意磨磨蹭蹭地拖時間,不想坐下來跟他聊任何事情。他毫不在乎,繼續看電視,一直到12點,我催他回去,他還是無動于衷,死皮賴臉地說:“我不下去了!我睡在地板上。”
我嚴肅地說:“不行!你究竟走不走?不走我就拿掃帚來了!”
偉說:“你干脆拿刀來吧。”
我說:“你以為我不敢哪?”于是,我裝著要去拿刀的樣子。他卻笑嘻嘻把我攔住,說:“你別那么冷血好不好?現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你今年都多少歲了?你就給我一點面子好不好?隔壁那個戴眼鏡的工程師都笑我了,何況,現在那么晚了,天氣又冷,我的同事們都已經睡著了,我又沒帶鑰匙。無論怎樣,我今晚是不走了。”
我不想理他,把臉蒙在被子里睡覺,他卻輕輕地來到我身邊,緊緊地把我抱住……
有了這一次的開始,以后的日子仿佛就順理成章了。從此,我們過著同居生活。
七
我辭去了服裝廠的會計助理工作,跟偉一起畫畫。不久,我懷孕了。34歲才有了做母親的機會,我以為我終于可以過上幸福生活了,可令我沒想到的是,懷孕期間,我的腿經常在半夜里抽筋,痛得直打哆嗦,偉卻從不關心和過問。從我懷孕的第二個月起,偉甚至開始不耐煩,因為考慮到孩子的安全,我不許他靠近我。后來,他竟然開始動手揍我,我的臉頰時常青一塊紫一塊,不是脖子受傷就是腿受傷。我無法想象一個表面上斯斯文文的男人打起人來居然是那么的兇狠,既不顧及我的身體,也不顧孩子的安全。
朋友們都勸我把孩子打掉,然后離開他,但我想,我已經那么大的年齡了,也一直渴盼有個孩子,再加上屋里有那么多的東西,不便搬遷,而且,這個時候我若離開他,又能到哪里去呢?于是,我只好忍耐再忍耐。整個懷孕期間,偉一共打了我八次,每次打我時,我就拼命地保護著肚子里的孩子。
那天,我叫偉陪我去做孕期檢查,他說:“我不去!”后來,我就自己去了。孕檢后從醫院回來時,公交車上已經沒有座位,我只好站著。司機一個急剎車,旁邊一個女孩子手里提著兩個塑料袋,袋子里裝著堅硬的東西,一個勁地撞到我的肚子上,我痛得當時就大叫一聲。
回到屋里,偉沒有半句關心我的話,而是問:“今天有沒有照B超?”
我說:“照了。”
“是男孩還是女孩?”他急切地問。
我說:“不知道,醫生說看不清楚。”
他惡狠狠地說:“我告訴你,若是個女孩,我沒眼睛看,你自己去養飽她!”
剛才在車上被人撞得現在還痛,此時他竟然又說出如此毫無人性的話,我傷心得放聲大哭起來,他卻沒有半句安慰。后來,我跑到一個老鄉那里去訴苦,老鄉勸我為了孩子,想開一點。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再過半個月就是我的預產期了,這時,偉卻說:“現在這里的畫畫行情那么差,我還是回東莞做家私設計去。”第二天早上,他便收拾東西準備出發。我在門口攔住他,說:“我都快要生了,你不在,萬一有什么事,或孩子提前出生,我該怎么辦?”
他說:“過兩天我會再過來。”于是,我就讓他去了。次日,我便打電話叫我媽來照顧我。
2005年1月2日凌晨兩點多鐘,我突然感到肚子有點不適,便叫醒我媽,然后,我們開始收拾衣服和孩子的奶粉、奶瓶等用品。當我打開抽屜準備拿出那本存有6000多元的存折時,卻怎么也找不到,我馬上想到是偉拿走了。這筆錢原本打算生孩子用的,現在自己手頭上只有900多元,其中400元還是昨天過元旦時,妹妹從廣州過來,說200元是給我買營養的,另外200元是給我媽的。我心急如焚地撥打偉的電話,卻是關機。
萬般無奈,我只好半夜三更撥打一位堂舅的電話,他在我的住處附近經營不銹鋼鋁合窗、防盜網生意。我跟堂舅說明了原因,他叫我攔一輛的士先去醫院,天亮時他會把錢送過去。我到醫院開好房間,醫生便問我帶有多少錢,說我已經是高齡產婦,還不知能不能順產,要準備好剖腹產的錢。我在醫院又給偉打了兩次電話,依然關機,然后,我再次撥打堂舅的電話,堂舅口口聲聲答應說“好”,卻遲遲不見他送錢過來。醫生不斷地催錢,我又打電話給惠州的一個堂弟,但他只能給我轉800元,根本不夠。
肚子越來越痛,最后,我再次打電話找到堂舅母,焦急地對她說:“我還有一些股票,保證待我出院后便奉還給你。”堂舅母終于送來2000元,我感激得真想給她跪下,此時此刻,我覺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早上7點多鐘,我終于順利產下健康的女兒。
我原來住的那個房子太窄,加上房東阿婆迷信,不讓我在租屋坐月子,我真不知道該去哪里住。后來,多虧堂舅兄弟倆及堂舅母的幫忙,他們自己先拿出錢來幫我租下一間二室一廳的房子,并幫我把家里的所有東西搬過去,還把熱水器、煤氣、電話機都安裝好了。第三天,我出院時便直接回到新租的房子里。
在我出院的第五天,偉終于回來了,并且找到了堂舅幫我剛租下的房子。我強忍著一肚子氣,問他是怎么找到這里的,他說是看見陽臺上晾著我的衣服。我責問他:“為什么要把存折拿走?”
偉說:“是上次取了一點錢就順便把存折帶到東莞去了,這次也忘記帶回來。”
那天,我媽說煤氣就快用完了,房東又提出要交押金,堂舅只幫我交了一個月的房租費,押金還沒交。偉當時答應了交,但等到下午,卻見不到他的人,他甚至把我的手機也拿走了。這次,連我的手機也一并關機。我只好跟房東說明情況,把房子退掉,東西搬到堂舅那里。我氣憤絕望地把偉的衣服扔進垃圾堆,我媽卻幫他撿回來,說我不應該這么做。后來,我叫偉的一個朋友把偉的東西轉交給他。
我把一個沒虧多少錢的股票拋掉500股,取出錢,一部分還給堂舅母,另一部分作車費,并給女兒買了兩瓶奶粉,然后,我抱著尚未滿月的孩子,懷著沉痛的心情,拖著沉重的腳步,與我媽登上了回家的列車。
禍不單行,不久,我那個受苦受難、曾經因心臟病耗盡家里所有血汗錢的弟弟因工作過度勞累,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丟下三個可憐的孩子,當時,老大才6歲,老二3歲,老三剛出生,弟媳婦還在坐月子。此后,家里的一切開支得由我負擔。即使再苦再累,眼淚在流,心再痛,我不得不告誡自己:一定要挺住!
八
十多載的情路太悠遠,回首就像一道彎彎的河。現在,我的孩子4歲了,我的家境仍然貧困,面對挫折和艱難,我依然微笑著選擇堅強。我的愛情究竟在何方?我無法預知,但我終于在跌跌撞撞中擁有了支撐生活的能力,并造就了獨立的人格。我不再是以前那只學飛的小鳥,而是一個敢于跨越高山和懸崖的雄鷹。我始終堅信,“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作者電子郵箱:twinkleybz@163.com)
責 編: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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