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在險阻中開花

龍城折翅

我的家鄉在山西太原，這里地處華北平原，是中國有名的煤城。我父親是部隊退下來的一名軍醫，他擅長書畫，可以說，從童年時代，我就受到過良好的文化熏陶。

1994年，中專畢業的我被分配到省城一家國營大型煤化工集團，從事設備檢修工作。在同學們眼中，我是幸運的，從小衣食無憂，直至上學畢業，安排工作，自己從沒費過心。但是，他們又何嘗理解我的志向呢？我從小隨父研習書畫，立志要做一位赫赫有名的書畫家。但隨著年齡的增長，社會閱歷的逐漸豐富，我遵循“不做總統，便做廣告人”的勵志語，結合自身實際情況，投身于廣告事業，致力于廣告畫畫、燈箱招牌的制作，畢竟，這是一項自己喜歡的工作。

老實說，當初我在廠里并不是一名好職工。從進廠的那一天起，我就覺得心煩。遲到早退是家常便飯，曠工、脫崗接二連三，因為我的心思并不在這里。那時的我還有些幼稚，有些心高氣傲，惟一欣喜的是，我可以徒手寫三四米大的各種各樣的空心字體，可以把人物、動物畫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所以，靠著些許名氣和朋友給的一些信息，在工作的同時，我能接到一些戶外廣告制作的散單，這也讓單位的同事們羨慕不已。

1997年，我辦了停薪留職手續，憑借手里的一些積蓄，我的偉業廣告制作公司成立了，我出任總經理兼技術總監。從當初的游擊隊式的小打小鬧，到現在窗明幾凈的寫字空間，文員、設計員、制作、安裝師傅一應俱全，我感到了一種小有成就的高興與滿足。這時，公司的制作項目已由標牌、錦旗、絲網印刷一些“小兒科”項目，轉向大型招牌與霓虹燈工程，公司的收入也如芝麻開花——節節高。到2000年年底，我已在市區購置了一套90平方米的住宅，同時也給公司配備了工具車柳州五菱。應該說，我當時在龍城廣告界也是一帆風順，風生水起。

2002年春節剛過，我接了一個比較大的訂單，安裝難度也很大，在實施霓虹燈鋼結構安裝的過程中，兩名安裝工為趕工期，終因疲勞作業而從高空墜落，雖然及時送往醫院搶救，但還是沒能挽回他們的生命。

由于公司還沒有步入正軌，有些細節做得也不完善，沒有給職工買意外傷亡保險，通過當地法院部門調解，我低價賣掉了房子、汽車，一次性賠償他們人民幣37.6萬元。

冷靜之后，我準備重振雄風，怎奈家鄉人有些迷信，說我的公司出了事，不吉利，昔日的一些老客戶也和我斷絕了往來，公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沒有訂單，別說發工資，連房租都交不起，員工都跳槽到同行公司去做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和我相處一年多的女友也覺得前途渺茫，毅然離我而去，不知去向。

我感慨世事無常，變故太大。在往下摘取公司招牌的那一天，我一個偉岸男兒禁不住淚雨滂沱……

天空已坍塌，心靈已冷卻，我告別了親人，懷揣530元，準備外出發展。

惜別山城

我把目標定格在年輕的山城重慶。她是中國的第四個直轄市，年輕、朝氣、魅力四射。在列車上顛簸了20幾個小時，到達了菜園壩火車站。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看到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兩江相匯的壯麗景象，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都市氣息，同時也覺得，這座城市竟然是那么的親切，那么的祥和。先找一家廣告公司做吧，畢竟自己熟悉這一行。我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但接下來的事情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順利，由于以前沒有打過工，而且之前是自己做老板，所以，最難克服的是心理障礙，說得通俗一點，就是放不下架子，所以，應聘了幾家廣告公司，都是高不成，低不就。買車票后剩下的300元馬上快花完了，捉襟見肘時，工作還是無著落。

摸遍全身，只剩下一元二角錢，在這個物欲橫流的都市，我實在太餓了，便走進一家川菜館，問老板要不要請雜工。

老板扶一下眼鏡，上下打量我一番，說：“你不像個做事的。”

我說：“我不會炒菜，但雜活總是可以干的，再說，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兩個月后發工資給我，我只求您包吃包住，其他的，您自己看著給嘛！”

老板說：“那也行，給你每個月600元工資，到廚房后面去幫忙，該干啥子就干啥子，你看愣個？可以的話，先到后面去吃飯，一會兒幫他們把青菜洗出來。”

我當時不知是酸楚，還是遇到了救星，不爭氣的眼淚在直打轉。我怕旁人看見，便一個箭步進了后廚。

接下來，我就那樣無助地做著雜工，有時在想，自己能做這樣一份工作，至少心理成熟了許多。我努力把每件不起眼的事情做得更好。

兩個月到了，老板拿著1200元現金遞給我，說：“小娃，我曉得你干別的事情比干這個雜活更優秀，誰沒有落難的時候呢？”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老板從一開始便知道我有難處才收留我。

“去放飛自己吧，有什么事可以隨時來找我。”老板說。

我感激地點點頭，離開了我人生的一個里程碑——順風川菜王。我在解放路附近租下了一個便宜住所，每月只需120元，然后百折不撓地把找工作進行到底！

終于，我找到了重慶一家知名的霓虹燈廣告工程公司，經過激烈角逐，我做了公司工程部經理。這時的我已經漸漸適應了給別人打工，而且，霓虹燈專業技術方面，我比公司的許多人更勝一籌，憑借著自己的美術功底，我可以現場繪圖，給公司拉來了很多客戶。而此時，我也明白，今天辛苦地為別人打工，是為了明天為自己更輕松地打工。

公司老板叫李江，是寧波人，灑脫、俊朗。他的女友阿琳畢業于重慶大學，是一位典型的重慶美女。由于我工作出色，所以，我在他們兩人心中威望很高。李總老是請我吃火鍋犒勞我，阿琳也經常約我去喝茶、聊天，日子就那樣充實地一天天過著。

一天下午，阿琳打電話給我，說李總和她兩人在渝都茶樓，要我過去，有事情要商量。我收拾了一下辦公桌上的資料，便過去了。

我大老遠就看到阿琳坐在窗戶邊，像一朵花兒盛開在那里。我走過去，向阿琳點一下頭，問：“不是李總也在嗎？”

她說：“你先坐下，他有事不來了。”接著，她緩緩抬起頭，看著我，開門見山地說：“阿偉，我很欣賞你的才能，你有文化，有修養，不像李江，小學沒上完，動不動就拳腳相加。你看我的胳膊，昨晚被他打得……”阿琳抽噎著說，“他剛來時和重慶的一些地痞流氓鬼混在一起，后來開了個游戲廳，逐漸有了一些錢，便投資了這家廣告公司，這幾年就靠我打理。但他那種粗俗，我實在是受夠了。阿偉，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其實，從你第一天來公司，我就喜歡上你了……”

我的思維霎時凝固了，稍回過神來，我勸說道：“阿琳，你和李江可能是溝通少吧？要慢慢互補，時間長了，會有所轉變的……”

我內心明白，李總待我不差，我不可能對不起他，而且，當時我對感情問題比較漠然。好不容易的一個打工機會，又沒辦法呆下去了，不然，以后的事，我也拿不準。權衡再三，為了維護彼此間的真誠友誼，我決定放棄這份我已經很知足的薪水，暫時離開重慶。

臨走前，我去了洪涯洞，去了鬼城，去了三峽，我要將山城之美定格在腦海中，因為我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座城市。

羊城受騙

2005年，在廣州打工的朋友的引薦下，我來到了廣州。在這兒，我靠著自己積累多年的霓虹燈制作經驗，順利進入了一家大型霓虹燈公司做工程預算員。剛開始，我預算小單，可當方案得到老總的贊許后，他讓我嘗試著做大單預算。其實，大小單都一樣，只是大單要反復核算罷了。這份工作薪水是沒有重慶高，但自由活動的時間要多一些，閑暇時聽聽音樂，或者畫上幾筆，不亦樂乎。

2006年五一節，我在上下九游玩時，認識了江西萍鄉的林老板。他說他在白云區做工藝品生意，通過相互了解，他聘請我去他的工藝廠做排線主管，月薪4000元。我覺得也沒什么不好，包吃住，薪水也高，又是關于畫畫方面的，更能體現我的自身價值，何樂而不為呢？更重要的是，林老板文質彬彬，平易近人，我沒有理由不去。

半個月后，我辭去預算員的職位，來到了白云區太和鎮的這家工藝廠。我的工作是排線，就是將濃淡色彩按順序排列，轉到工人手中，形成流水線。由于美術功底好，我干起來游刃有余，如魚得水。老板經常夸我業務水平高，使我心里美滋滋的。

一個月后，林老板給每個工人發了350元，說：“我在南昌又投巨資打造了一個大型工藝廠，先把這邊的一些電動機、開模機拿過去，到時候，這里的一切再集體遷移，到了那邊呢，我把欠大家的工資全部補齊，薪酬還和廣州一模一樣。大家諒解吧，那邊已經有600萬元投進去了，這幾天緊張一下，克服一下。”

確實，這幾天林老板真的很難，房東來了好幾次催房租，都沒有著落。他說這批“圣誕老爺車”是全額墊資，總計20萬個，連一分預付金都沒拿到，所以，廠里工人兩個多月都沒發工資。工人們議論紛紛，說金昌工藝廠撤走兩位股東后，只剩下林老板這個“窮財神”了，還說林老板有逃跑的跡象，不然怎么會拆東西往外運？還有的說，“圣誕老爺車”沒交貨，他什么都依工人，一旦交貨，他要賺很多錢的，到時再閃人，那就將廠里200多人的工資、房東的房租、水電費全部欠下了……我剛來不久，也考慮過幾個方面，但總覺得林老板那么斯文，后來也就沒往心里去。

工友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那晚，工人們加班到凌晨一點鐘，將最后一批“圣誕老爺車”趕制下線。想著圣誕老人和藹的面容，我滿意地進入了夢鄉，因為天一亮，林老板的承諾就要兌現，給大家發一個月工資嘍……夜里4點鐘，林老板將最后一批貨送往東莞，但是，這一走，他就像汽車排氣筒里冒出的煙，裊裊地蒸發了……

工人們看著林老板一片狼藉的辦公室，撥打了110。公安局的工作人員馬上來了，經調查，這是一家三無工廠，老板留下的惟一線索就是那輛開走的廣州本田，車牌號粵A××××9。他和房東簽房租合同的身份證是假的。做了案例登記后，白云區政府部門給每位員工發了200元，讓大家出去找工作或返鄉，說破了案再通知大家。

這次跳槽讓我明白：人海茫茫，謹慎從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鵬城轉型

2007年春節剛過，我來到了深圳。我計劃再打一兩年工，多攢一些錢，就開屬于自己的公司。來了一個月，關內關外來回跑，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眼看著帶來的活動資金又不多了，我咬咬牙，進了一家環保紙杯廠，做了一名操作工。

當初我在想，反正干霓虹燈年長了，換個崗位有點新鮮感。剛開始，在機器面前有些措手不及，造成了很多殘次品，時不時被師傅說我傻B。由于我悟性高，加上善于觀察，很快便熟悉了操作要領。五個月后，我成為調機師傅，讓大家刮目相看。只是，一天十幾個小時的無聊時光讓我感到枯燥乏味，而且，車間噪音極大，長此以往，我擔心聽力受影響。

2008年年初，我在“文化珠江”的投稿揭曉了，我的空勾書法被珠江畫院評定為二等獎，獎金10000元。畫院負責人還聘請我去做專職書畫人。我終于如愿以償了。難能可貴的是，幾年的打工生活，豐富了我的藝術才華，點燃了我的創作激情！

現在，我在深圳安靜地生活著。這也是我向往的一份寧靜與休閑。我明白，生活中注定是有艱難險阻的，需要你去不斷克服，不斷拼搏，不斷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