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憶昔貧苦 扭曲人性

杜小松站住不動，心里十分矛盾：“老大對我，其實真的很好??！我不能背叛他……但李先生真是好人！看他的表情，聽他說的話，他應該真沒騙我……我要馬上告訴老大……不，我，我自己先走，可是，李先生，李先生……”他實在想不出個結果來，卻突然道：“我想放你走，但我弄不開這鐵籠子，我不會電焊，也不會氣割。就是出了這鐵籠，你也走不了，一樓有好幾個人看著，他們都有槍?！?/p>

三人被陳夢思這樣一叫，嚇了一跳，異口同聲道：“你明白什么了？”

陳夢思指著那張豎著排了那幾句話的紙道：“南輝特別喜歡玩文字游戲，曾給我多次講過藏頭隱尾詩的故事。我想，他在這樣的情況下，什么話都不能明說，自然得巧妙暗示，你們看……”

不待她說完王越騰就讀道：“老同學忘（王）一……”他“嚯”地站了起來，一字一頓道，“王一江！”頓時又馬上聯想到羅素容的死，于是對張強道，“應該錯不了，主謀就是王一江?！瘪R上又坐下來講述了羅素容的死。

張強點了點頭，說：“我贊同你的判斷，以什么理由跟王一江取得聯系？”

洪劍鵬森然道：“借錢！”

四人互相望了一眼，都點了點頭。

說動就動，王越騰馬上就用固定電話撥通了王一江的手機，沒關機。他還沒開口，王一江就笑哈哈地道：“喂，南輝嗎？回樟木頭了？這么晚還打電話給我，有事嗎？”

王越騰心里冷笑道：“你倒裝得挺像?。　弊炖飬s很沮喪地道，“王老板，是我，王越騰。南輝被人綁架了，我們……”

王一江大驚，大聲道：“趕快報警啦！”

王越騰低聲道：“王老板，我們哪里敢報警呀？南輝的命比誰的命都重要啊！你身邊沒別的人吧，我們有事求您了！”

王一江忙道：“你說?！?/p>

王越騰道：“我們想盡快籌錢救人。但是，一下子哪里就能弄到四億現金，想……”

王一江打斷他的話道：“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現在長安籌備酒店明天開業的事，馬上就過來，我們商量一下看怎么辦。別急，別急！我就趕過來，你們等著我?！比缓缶蛼炝穗娫?，心想，我也正想打探一下你們究竟能弄多少錢。

放下電話，王越騰沉吟道：“張隊長，你看他會來嗎？”

張強肯定地道：“是他也好，不是他也好，于情于理他都是一定會來的。如果真是他所為，就會來趁機探聽虛實，如果不是他，他也會來表示對老同學的關切。現在，這屋里不能有我這個陌生人了，我馬上下樓去，伺機在他的車上安裝跟蹤器。你們知道他的車牌號碼嗎？”

三人都一怔，陳夢思想了想道：“我們家的電腦里有南輝記下的所有與他有來往的人的詳細資料，應該有?！闭f完就馬上去查找，還真有。

王越騰道：“我想，如果你現在出去，恐怕……”

張強笑道：“這花園的正門一定早就被監控得嚴嚴實實，但他們絕對不會想到有人半夜三更從十多層高的樓后面下去吧。我留一個跟蹤竊聽器和接收器給你們倆，我們保持緊密聯系。記得，不能讓人給發現了?！?/p>

王越騰一驚，說：“后面無處著力，你怎么下去？”

張強指著他帶來的袋子道：“早有準備，你們不能松手??！”說罷就提著袋子向衛生間走去。

王越騰與洪劍鵬趕忙跟了上去。

張強又道：“千萬不能弄出什么動靜啊！這么晚了，驚動了別的住戶，人家會報警的。”

洪劍鵬正色道：“不是我們不要弄出動靜，而是你??！”

張強拍著腦袋道：“是哦！你們千萬得抓牢，不能有半點松動，你們抓穩了，我也就踏實了，不會有問題的。我一走，你們就得把東西收好藏起來，不能讓人懷疑?！?/p>

王一江趕到的時候，已經快深夜三點鐘了。一進門就不停安慰陳夢思道：“別急！別急！會有解決辦法的。”然后對王越騰道，“我看，還是報警吧！”

陳夢思大驚，哭道：“不行，他們會害死南輝的！”

洪劍鵬也馬上接口道：“我們思之再三，不能報警。想來這些人應該是講信用的，給了錢就會放人，南輝的安全第一啊！”

王越騰也正色道：“我們只能這樣想了，不能拿南輝的生命來做賭注?！?/p>

王一江聽著心里踏實了許多，心想，你們這樣想就最好。于是點了點頭，說：“說得也是。我有個朋友曾給人綁架過，給了錢就沒事回來了。那么，錢籌備得怎樣了？”

王越騰急道：“我們正是為這事想麻煩你呀！明天中午兩點之前，我們最多只能籌到兩億八九千萬現金。你也知道，這么大金額的現金，銀行也不會說給就給??！所以，我們想找你借點?！?/p>

陳夢思也跟著馬上哭道：“王老板，幫幫忙吧！”

王一江也很是哀傷的樣子，嘆了口氣，說：“我剛剛開酒店用了幾千萬，其他公司也都不在這一帶?。∫粫r之間哪里籌得到一億多呢？”心道，我要有一億多現金，早就收手了！

陳夢思一聽頓時就放聲哭了起來，王越騰、洪劍鵬也直唉聲嘆氣。

王一江心想還真有幾個億，不由得在心里偷笑，卻假裝嘆息了一陣，又道：“我馬上就回去想辦法籌，弄個兩三千萬應該沒問題。你們有那么多大客戶，應該還能想到辦法吧？再不然，對方再打電話來的時候，說明實情，也許能有變通的可能呢？要么延期，要么會適當降價。王總，你看呢？”心想，就算你們只能籌到幾千萬，我也照單收了。

王越騰黯然道：“也只能這樣想了。他要是再給我們一天時間，我們就一定能籌到的，我們可以向銀行抵押一部分物業。”

王一江暗想，夜長夢多，我可等不住，有三個億夠了！想著馬上道：“對，就這么辦。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得走，想法盡快籌錢，爭取在明天中午給你們送過來。”

陳夢思忙哽咽著道：“謝謝你，王老板！”

王一江又假裝哀傷地嘆了口氣，說：“別擔心，應該會有轉機的。我先走了?！毙闹懈窍?，你們命好，碰到的是我，好說話，我不會為難你們的。

李南輝在鐵籠里迷糊了一陣，突然驚醒了。他在夢中見到了陳夢思和鴻兒：陳夢思正在他的墳頭呼天搶地地哭著，鴻兒在她的身邊像個傻瓜一樣，不說不動，就呆呆地跪著。他自己就在墳里，想要站起身叫她們母子一聲，卻是不能，急得他直抓自己的胸膛，抓得血肉模糊……他猛地站了起來，頭一下子撞在了鋼筋上，鉆心的痛，大喊道：“有人嗎？有人嗎？”一連叫了好幾遍。

過了許久，從門外走進一個人來，依然是戴著墨鏡蒙著臉，嗡聲嗡氣地道：“你有病啊，天還沒亮呢，鬼吼什么？又餓了嗎？”

李南輝大聲道：“我要見你們老板，我知道是他。叫王一江來見我，我們是老同學，他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那人大驚，轉身就出了門。

李南輝吼道：“你別走??！叫王一江來見我！”

正在通過張強在王一江車上安裝監聽器注意王一江動靜的王越騰三人同時被一陣電話鈴聲嚇了一大跳。只聽王一江“喂”了一聲后氣急敗壞地大聲道：“什么？李南輝說他知道是我干的？……好，好，我馬上就到，穩住他，就說我馬上去見他……對，對，打電話到他家告訴王越騰，叫他馬上準備錢，一定要在十二點鐘前籌到，他們有多少就要多少……什么？混蛋，現在不能殺他，殺了他，給錢之前他們聽不到李南輝的聲音是不會給錢的……對，對，叫他們分散放在幾個地方，你天一亮就馬上安排人手去那些地方緊密盯著，一出現異常就馬上撤退……對，飛夢大酒店，川峰電子總廠，川峰總部辦公樓，不，樟木頭是他們老巢，那里不要……行，行，石龍輝越總公司，深圳夢思百貨大樓，建安公司辦公樓……好，好，就這六個地方。記住，暫時千萬不能損傷李南輝半點，等他同他家人再次通話后，我們拿到錢了，再干掉他……不用擔心，我馬上去見他，他是重情重義之人，我拿他老婆孩子威脅他，他不敢耍什么花樣的……是啊，太可惜了，我只想要他的錢，見錢就放人，沒想到，哎！什么……馬上照辦。我就過來，明天的酒店開業儀式照常舉行。對，請所有川峰我們認識的人晚上參加賀典……嗯，就這樣?！?/p>

王越騰和洪劍鵬大驚，正想打電話給張強，電話響起來了。

王越騰一把抓了起來，只聽那女人道：“你們聽好了，明天中午十二點準時把錢平均分放在以下六個地方離大門口最近的垃圾桶里：飛夢大酒店、川峰電子總廠、深圳夢思百貨大樓、川峰建安公司、石龍輝越總公司、川峰集團總部辦公樓。不要?；?，聽清楚了嗎？收到錢后我們馬上放人！”

王越騰大聲道：“可是我們到那時籌不到四億現金??！小姐，能不能……”

那女人打斷他的話道：“你們能籌到多少？”

王越騰道：“三億吧?！?/p>

那女人道：“看在你們還算合作的份上，三億就三億吧！你們給我聽清楚了，我們的人手是你們不能估量的，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要你們老板活命，就老實配合，大家平安無事！”

王越騰忙道：“一定，一定！”還沒說完，那女人已經掛了電話。

這時本一直睡得很熟的鴻兒醒了，吵著直叫“爸爸，媽媽”。陳夢思抱了他出來，眼淚又直嘩嘩地流。

洪劍鵬輕聲道：“不會有事的，抱孩子進去休息吧！”

陳夢思呆了呆，也不多說，又進屋去了。

王越騰正想打電話給張強，他的手機就響起來了，正是張強打來的，說：“不要用坐機打電話給我，用手機，謹防被監聽。不用擔心，我們已經和市公安局取得了聯系，已經秘密派出了大量的人手監控了所有你們川峰屬下單位附近的地段，務求將匪徒一網打盡。根據目前顯示，王一江是在去長安、大嶺山的方向。你們馬上下樓要弄出一副是去籌錢的樣子，盡量讓監視著你們的人知道。我們已經派出了大量人手監控了阿輝住處附近的地段，叫阿夢安心地在家里接電話，就說你們正在籌錢并送往各地。我馬上去跟蹤王一江，我知道你們倆身手不錯，又特別關心阿輝的安危，一確定關押阿輝的地方后，我會馬上通知你們來幫我。記住，不要被對方察覺不對頭，根據電話監控顯示，和王一江通話的手機也應該是在大嶺山一帶。你們在確信無人跟蹤后，火速向那一帶靠近！馬上行動！天就要亮了?！?/p>

王一江出現在李南輝面前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他腆著大肚子笑瞇瞇地也不說話，把一盒早點從那小窗遞了進去。

李南輝也不出聲，接了過去，的確也餓了，三下五除二吃了個精光，抹了抹嘴，也笑瞇瞇地直望著王一江。

王一江又遞給他一罐啤酒，自己也開了一罐，大喝了一口，這才開口道：“這啤酒很不錯，喝出了一大批有錢人。老同學，你也是喝這個發財的吧？”

李南輝也拉開拉環猛灌了一口笑道：“你要了多少？”

王一江伸出四個手指笑道：“不多，四億，人民幣?！?/p>

李南輝大笑道：“你可真能開口??！我哪有那么多身家？”

“不要謙虛了，老同學。有人說，你的全部身家四十億都遠遠不止?。〔贿^我不大相信他這話，可能二十來億是有的。”

“你們可真抬舉我。我要真有那么多錢，還不請幾十個保鏢日夜跟著我，還會讓你輕易就捉了我來！”

“四個億，你是隨便都能拿出來的，只是短時間內湊不齊罷了。我剛才去了你家，也正是從你家過來這里的。你的總經理說在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只能湊到三個億，還向我借，我答應借他兩三千萬，事實上，我沒有，如果有，我早就不做這一行了。我已經告訴了手下，三就三吧，四不吉利呀！三好！”頓了頓又笑瞇瞇地道，“告訴我，南輝，老同學，怎么就想到了我頭上呢？”

李南輝想了想道：“其實我只是亂猜，沒想到還真是你，真讓我死不瞑目啊！”

“亂猜？”王一江哈哈大笑，“你可還真能猜，為什么不猜其他人，就一口猜到了我？說吧，事已至此了，還有什么好隱瞞的呢？”

李南輝自也不提那聲音的事，嘆了口氣道：“我一時慌亂緊張恐懼，就想到了死，一想到死，就想起了素容。為什么素容才死了沒多久，我就會遭綁架？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素容有三千多萬現金，我最先知道。而你開酒店又正好投資了兩千多三千萬，酒店要開張了，她就死了，你說奇怪不奇怪？她一死了，我又被綁架了，巧不巧？”

王一江點了點頭，冷聲道：“她躺在我懷里說她有三千多萬，愿意幫我投資做實事，還說從來沒告訴過別的人，原來你們早就有了一腿?！?/p>

李南輝忙道：“這你就別亂說了。她只想我安排人幫她投資這筆錢，又不愿意加盟我們公司，但后來沒再提起，原來是給你哄上手了。”

“可不是我哄她?！蓖跻唤湫Φ?，“對于女人，我興趣一向不大。她好像很空虛寂寞，跟我一起在你的一些單位考察了幾天后，就好像對我有了情意。我還沒正式愛過一個女人，她那么漂亮，我也的確很想有個女人長期陪在身邊了。說實話，我是真愛她的，我想我們是會結婚好好生活的，她又無償地給了我那么一大筆錢開酒店，我能這么狠心嗎？殺她，也都是因為你，她雖不是你所殺，卻是因為你而死，你才是真兇！”

李南輝一怔，奇道：“你說些什么呀？”

王一江閉上眼睛，竟然擠了幾滴淚出來，說：“她是我這一輩子愛上的第一個女人，也該是最后一個。我們本早就一起在寶安租了一套高級公寓。有一天深夜，我正在和阿軍商量綁架你或者你家人的事，被她聽到了。她瘋了一般沖出來說：‘不行，南輝是好人，你們不能這樣對他！’我見她偷聽我們談話，就打了她一耳光。她馬上拿了隨身的小坤包就往外跑。我趕忙去追她，沒想到她長跑很不錯，我一直追到人行天橋上才追到她，抱住她又親又咬又哄，說我們絕對不會傷害你和你的家人，只想要點錢。她依然嚶嚶地哭著，我竟然渾身燥熱起來，可是她卻又在我們正瘋狂的時候突然道：‘一江，南輝真是好人，不要傷害他，選別的人，好嗎？廣東比他有錢的人還多著呢！’我頓時大怒，一不小心就掐死了她，并制造了搶劫現場?！?/p>

李南輝心里一陣難言的悲哀，卻面無表情地道：“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綁架我，而不綁架我家人呢？”

“問得好！我們最初是這樣計劃的，因為你是主事人，綁架了你的兒子或老婆更好辦事。但你兒子去年就差點給人綁架了，你防范得緊啦！你住的地方雖是普通商住樓，與你的身份大不吻合，但自去年事發后，保安工作做得特別好，很難下手?。】偛荒芄馓旎罩陆壖苋税桑∷齻円怀鲩T，都是車接車送，而且你給她請了兩個司機，兩個保鏢，雖都是女孩，但好像都不是普通人啦。四人又分別住在你們家上下左右，平時最少都有兩人陪著她母子，我們豈敢輕舉妄動！倒是你，就一個姓張的司機，那小伙子好像也沒什么特別，你偶爾又喜歡獨自跑來跑去，自是最佳人選。我們開始還擔心你被抓后沒人能主事給錢，又做了大量的工作，才知道你除了忙讀書、拉業務外，根本就不管公司的事，全是王越騰、柳元恒說了算，我們就更放心了。”

李南輝大笑道：“真難為你呀，一江，費了那么多心思！告訴我，為什么會這樣？你是市人大代表??！”

“好，你聽我說！”王一江一口干了啤酒，席地坐了下來，“我本就是個幫會老大，以前干過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但從沒殺過一個人?？涩F在不一樣了，我總覺得在廣東會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還真就接二連三地發生了。我先殺了我最心愛的女人，接下來又要殺我最佩服的老同學。我本來只想要錢，還計劃與你好好合作，建設我們貧苦的山鄉，但現在是不可能了。你知道了是我，就該悶在心里等待時機再整治我嘛！為什么要這么沖動呢？在我心里，一個普通人白手起家根本就不可能創造億萬財富，就是幾千萬的財富也是不可能的。但你做到了。當李康告訴我你們的計劃時，我只當他是在說笑，同時想你一定是撈偏門的。我早就聽人說，在國外有不少富豪都是走黑道發跡，然后搖身一變成為大善人、大商家的，我自己就是這一類人。說實話，我雖然先后為家鄉人民和一些貪官花了一千多萬，那都是陸陸續續做的。實際上，我手里最多的時候也沒有一千萬的現金，所以能輕易地得到素容的三千多萬，簡直讓我激動不已，我也決心真的做點實業。以前貿易公司開了好幾家，都是做做樣子洗錢用的，真正的生意也做，但哪能賺多少錢呢？一下子就能得到三個億，我實在不敢想象我要數多久才能數清這筆錢??！”

李南輝笑道：“一江，錢還沒到手呢？”然后又望著王一江旁邊那人道，“聽聲音，你年紀還小吧？小兄弟，我就快死了，再弄點吃的，弄一罐啤酒給我，好嗎？”

王一江也道：“去吧，也給我再拿一罐啤酒來。”頓了頓望著李南輝森然道，“你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想?；?？我可先告訴你，老同學，我本是講江湖道義的，是你自己太聰明太沖動，我不得不殺你！你如果想在他們要求和你通話時來個這里那里的，恐怕你的愛人兒子也得……嘿嘿！”

李南輝一驚，冷冷地道：“你夠狠！好，我就要死了，你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王一江大笑道：“你放心，我拿了你的錢，就會一心一意和你的集團公司合作，以開發建設我們山鄉為天職。也算對得起你吧？哦，還有件事沒告訴你，參與這事的還有一個人……”

李南輝冷笑道：“我自然想得到，羅鋒。如果沒有他，你怎么會對我們公司的狀況那么清楚？還知道我根本就不管公司的大小事務？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人心不足，蛇吞象，”王一江嘆了一聲道，“其實嚴格來說，他不算參與，只是聽了我的計劃不反對而已。他其實很感激你，你幫他完成了一個他日夜瘋狂地想著的夢——開廠。但他實在不敢想象，你會發展得那么快。他本只想開個小廠，一年能賺兩三百萬，有車有房有錢泡女人，就夠了。就說你的電鍍車間上面的那幾個廠，餓不死，也撐不飽，一年就百來兩百萬，表面上也是過得挺風光的。而羅鋒現在一年下來也能拿五六百萬，比那幾個先他開廠的好過得多，說起來他應該向你效忠，但他就是對你不服氣。你高中都沒畢業，充其量也就是在深大鍍鍍金裝裝門面而已，為什么就能有這樣的成就？在海南的時候，我們就聚過了，他也大約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有一次，他和別人爭女人，弄得不可收拾，還是我幫他擺平的。也因此，他離開了海南。我和他畢竟也是多年同學，聽了他的牢騷后就說出了我的計劃，他先是一驚，繼而也不表示反對，但也像素容一樣說你是好人，叫我別傷害你或你的家人。我問他要多少最合理，你們能很容易地就拿出來。他說四五億應該沒問題的。雖然我知道你有不少行業的業務，卻還是不敢想到‘億’字上來，心想能弄個三五千萬的就很不錯了，在之前我做過的最大的單就六百萬。聽了他的話，我很是疑惑。他就帶著我到處參觀你的各個單位并粗略估計投資金額，最低限度的日均營業額、月利潤。我越聽越是吃驚，問他你是不是在撈偏門。他說他最初也這樣想，后來就確定不是了。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又專門召集人手對你的所有東西進行了一番調查，確定他所言不假。我跟他在海南相處過，知道他機心很深，表里不一，但也相信他能保守秘密。同時，我是講義氣的人，也想報答他，因為他讓我的幾千萬計劃變成了幾億。于是我對他道：‘我們打算跟他要四億，事成后給你一億?！芘d奮，呆了很久才道：‘我就照現在這樣，也得掙二十年啊！謝謝！謝謝！’說實話，只可惜你英年早逝，要不，絕對會載入史冊，至少嘉川人民會記住李南輝！我再次鄭重向你承諾，只要你不?；?，我絕對好好地與你的集團公司合作，完成你畢生的心愿。”

李南輝長嘆了一聲，說：“我已經是你砧板上的肉，還能說什么？我記得我們做同學的時候，你雖然陰，但并沒有大城府，一別十多年，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是??！我自己也想不到，也想不通?！蓖跻唤查L嘆了一聲，“我跟你從小學起就做同學，直到初中畢業。小的時候，倒也沒什么，上初中后，同學之間就有了明顯的變化。三年初中，老師只有教語文的羅老師對我不錯，同學中只有你這班長和另一個叫……已經不記得她名字了，一個女孩以及羅鋒才不反感我。我家太窮，穿得很差。你也不比我好，只是穿補丁疊補丁的衣服罷了。我形容猥瑣，成績又差，人又陰沉，除了你們四人，平時根本就沒人關心我。在我們村里，我們一家就更受人欺，尤其是生產隊長，他經常在開會的時候公然侮辱我媽邋遢。有一次我氣不過，就去與他理論。他打了我一頓。我更咽不下那口氣，就抱住他的腿啃。結果就更慘，很多人幫他說話說我爹媽沒家教。我又氣又恨，卻也無可奈何，只有抱著媽媽哭。初中畢業后我考不上高中，就停了學在家幫爹媽種地。有一次，我見到隔壁王大嬸的剛學會走路的小女兒獨自在院里玩，就過去逗她，誰知王大嬸出來看見了就破口大罵，說我弄臟她女兒，要找我爹媽算賬。那時又正在熱播《海燈法師》，我很想看。在我們同住的那個坪里，只有王青山堂哥家才有一部黑白電視，他居然也不準我去他家看電視。一連串的大小事情下來，在我心里積聚了許多的怨氣與仇恨，我發誓要報復，并且想遠離家鄉。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得知隊長趕場賣繭子賣了一千多塊錢。他很興奮，在場上喝酒喝到天黑才回來。我就在一個偏僻的路段等著他，從后面撿了個大石頭砸昏了他，搜去了他身上的一千四百多塊錢，打算去江油武術館學武術。但我沒有馬上走，也知道一走就會露馬腳。那次事件還驚動了縣公安局，好幾個月才平息下來。那時流行去新疆磚廠下苦力，我就對爹媽說我要去。爹媽也都同意了，叫舅舅帶我去。舅舅嫌我又小又瘦，一路不停地數落我。我一氣之下就偷偷摸摸地溜走了，走路去了江油武術館。我在那兒只學了不到一年時間，日也練夜也練，因為沒錢了，我只能離開。臨走時，我打倒了教我散打的一位教官。一個好心的師兄帶著我去了云南西雙版納加入與坤沙有聯系的一個販毒團伙。因為我打架厲害很快就當上了一個小頭目。后來那一伙人包括我師兄都全玩完了，我卻成了漏網之魚。我就趁機組建了一個團伙，販煙草，偶爾也搶搶。但我還是不愿殺人越貨，就獨自去了海南。在海南，我給一個香港老板當私人保鏢。實在是窮怕了，有一次我得知他拿了一百萬現金去廠里發工資，就起了歹心，伙同阿軍等幾個人半路搶劫。我自然是‘寡不敵眾’。那老板一氣之下解雇了我，卻也正合我意。我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遇到羅鋒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野心也漸漸膨脹。我組織了一幫人手先后成立了幾個貿易公司，其實主要是販毒、秘密走私、弄槍支什么的。但表面上，我們是做了不少正經生意的，自然不是為了賺錢，實際上也沒賺到錢。但生意的確還是接了不少，我們還請了一些專業人員在經營。后來我看了一篇叫《洗黑錢》的文章，還看了一部臺灣某黑幫老大競選議員的電影，突然來了靈感，覺得是該給自己留條后路。我回了一趟家，我給爹媽建了一棟全嘉川最漂亮的小洋樓，每做一單就向地方捐一筆款，又用金錢和許多有權有勢之人攀上了關系。幾年下來就名聲大振了，居然當選上了市人大代表，縣政協委員?？吹侥欠N正經的風光，我本想徹底收手了，但我有三四十個兄弟長期跟著我，需要一筆龐大的遣散費。后來我跟所有的兄弟商量，他們也都表示贊同。于是我們決定做一單大的就一起洗手，并不是所有的富豪都那么容易接近，而且相當一部分富豪都是心狠手辣的：兒子沒了，做老子的無所謂；老子要完蛋了，做兒孫的反而高興，大家一起分家產。我們構想的大單其實只想弄個一兩千萬，平均每人都能分個幾十萬就夠了。我在縣里開了個醬菜廠，生意還過得去，負責管理的都是些正經人物，每年賺個百來兩百萬還是勉勉強強沒問題。也許，再花點心思，弄得好就能壯大，還能弄出個知名品牌來。我的確是想走回頭路了，心里也很著急。沒想到幫了李康幾個小忙就釣出了你這條大魚來?！蓖跻唤谷涣飨聹I來，“我本想在借到你的錢后，再與你攜手并肩！可是，你要走了！不能怪我，是你自己那么沉不住氣，忍一忍，裝一裝，路還長著啦！你又何苦！我又如何能忍心??！”

李南輝聽罷哈哈大笑道：“一江，記得每年的今天和逢年過節，要奠祭我哦！否則，我會變成厲鬼，讓你一生不得安寧！”

“厲鬼？鬼怕惡人！”王一江也大笑起來，“你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會變厲鬼呢？”大笑著看了看表，又道，“哎喲，快七點鐘了，我得去準備酒店開業的事了。老同學，為了你的老婆兒子，別耍什么花樣！”說著語氣就變得森然起來，又回頭對那被李南輝叫做小兄弟的人道，“你就在這好好看著李老板，陪著他，他要什么就給他買什么，他是這世上不可多得的好人。我會親自來送他一程的。”然后就打開門出去了。

正追蹤而來的張強突地打電話給王越騰和洪劍鵬道：“目標在停留了一段時間后移動了。我想沒有音訊的時間一定是王一江在與阿輝見面說話。系統正在根據資料確定方位，那應該就是關押阿輝的地方。你們馬上趕往大嶺山107國道旁與我匯合。待方位確定后，我另安排人配合你們去救人，我還得繼續跟蹤王一江?！?/p>

王越騰、洪劍鵬大喜，加足馬力開往大嶺山。過了一陣，三人聽到王一江在車上煩躁地大聲打著電話：“龜兒子，沒油了，真他媽的粗心，附油箱的油都燒光了……橫開先，快把摩托車給我開過來……對，對，我開摩托車走，你盡快想法加了油把車給我開到酒店去！”

張強馬上又打電話給二人道：“正是大好時機，趕快，只是跟蹤不到王一江了，救人要緊！”

王越騰忙道：“他的酒店是我們屬下裝修公司裝修的，我很快就能知道具體地址，他還請了我們公司很多人今晚去道賀！”

王一江出了門后，那被李南輝叫做小兄弟的人就坐在一旁摘下墨鏡直瞪著李南輝。

李南輝輕聲道：“小兄弟，你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嗎？”

那人開口道：“我媽媽長期有病，姐姐正在讀大學，都需要錢?！?/p>

李南輝一怔，又問：“家里沒其他親人了嗎？”

那人搖了搖頭，說：“媽媽很疼我，姐姐也很愛我！”似乎突然間想起了媽媽和姐姐的好，眼神也變得溫馨起來。

李南輝又一怔，繼而心里一動，柔聲道：“小兄弟，這樓上還有別的人嗎？我們說話有人聽得到嗎？”

那人怒道：“你想干什么？”

李南輝笑道：“你能先回答我的話嗎？”

那人一怔，暗道，告訴了你又怎么樣？反正你也跑不了。于是道：“只有一樓才有人。這是四樓，若非特別大聲，下面是聽不見我們說話的。沒拿到錢之前，不會有人上來的。本來是不用人看著你的，因為你是一定要死的，老大才特地叫我專門負責看著你，給你準備你想吃的喝的，陪你說說話。”

李南輝點了點頭，大笑道：“我這老同學還是照顧我??！”頓了頓柔聲道，“你為了你媽媽、姐姐而走這條道，真讓我感動，更多的是感慨！跟著一江有很多年了嗎？”

那人道：“三年多了。”

李南輝嘆了口氣，又道：“我告訴你吧，我是肯定會死的，但你們也跑不了啦！”

那人嗤笑道：“我已經十七歲了呢，你還真當我是小孩子?。磕阆雵樆Ｕl呀？”

李南輝正色道：“我相信你，才對你說實話。我們公司是不可能拿不出四億現金的，因為我們早就準備了一筆錢開發建設我與你老大的家鄉，你剛才應該也聽到他提過了。這一筆隨時都能起用的現金，已經遠遠不止四億了，我們的人之所以說拿不出，就是已經知道是他干的了，想借機拖住他，沒想到他居然信了。他說他去過了我家，你也聽到了，他應該已經被跟蹤了?！?/p>

那人嚯地站起身來，就要出門去打電話告訴王一江。

李南輝略提高聲音道：“站??！我告訴你，是因為你小，又是為了姐姐、媽媽才走這條路的，趁早走吧！”

那人一怔，站住不動。

李南輝又柔聲道：“你現在告訴他有用嗎？走得脫一時，走不了一世，相信警方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只是想要救我才暫時沒有行動。不論發生什么意外，你們都是走不了的?！?/p>

那人又一怔，冷笑道：“你也走不了的！警察一來，就會有人上來馬上殺了你?！?/p>

“我知道?！崩钅陷x嘆了口氣，“我也沒想要活著離開。之所以告訴你，是想叫你趁機走??！再遲就來不及了！我都要死的人了，還騙你干什么？還站著干什么？快走?。〔灰嬖V你老大了，沒用的。以后不要走這條路了，你出了事，誰照顧你媽媽，誰供你姐姐讀大學？你已經十七歲了，應該能明辨是非了，也能憑著自己的力氣掙到錢的！不說了，快走吧！”

那人一直盯著李南輝，見他那神色，不像耍詐，于是回頭走近鐵籠，柔聲道：“我叫杜小松，松樹的松。”

李南輝輕聲急道：“小松，快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杜小松一呆，暗想，老大從來沒說過誰是好人，但說了他是好人，看來他還真是好人！嘆了口氣，輕聲道：“你真是好人！”

李南輝苦笑道：“好人命不長??！別說這些吧，快走吧，我不會騙你的！”

杜小松低聲道：“我叫你一聲大哥，好嗎？我也不想走這條路的，但我們家里的確很需要錢。我年紀小，始終找不到工作，就到處乞討，后來碰到了老大，他收留了我。老大對我很好，每個月都會最少給我一千五百塊錢，多的時候還有三四千。我也沒想過能活多久，也知道遲早會出事的，只想能活到姐姐讀完了大學，找到了工作能照顧媽媽為止?！?/p>

李南輝一呆，不禁想起了李小冰。當年李小冰雖沒出去乞討，但為了自己和父母，卻以十二三歲的稚嫩肩膀挑起了大半個家的重擔??！想著竟是有了想哭的感覺，馬上催道：“走吧！自己注意點，以后再不要走錯路了。”本來一開始盤算著利用杜小松的年幼，或許能逃脫，此時卻不想了，真心盼著杜小松盡快離開……

杜小松站住不動，心里十分矛盾：“老大對我，其實真的很好?。∥也荒鼙撑阉钕壬媸呛萌耍】此谋砬?，聽他說的話，他應該真沒騙我……我要馬上告訴老大……不，我，我自己先走，可是，李先生，李先生……”他實在想不出個結果來，卻突然道：“我想放你走，但我弄不開這鐵籠子，我不會電焊，也不會氣割。就是出了這鐵籠，你也走不了，一樓有好幾個人看著，他們都有槍?！?/p>

（未完待續。敬請關注第三十六章：陰影剛散驚懼又生）

責任編輯：宋世安

題圖插圖：石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