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從學校回來,太陽已下到山的那頭,和煦的余暉在山后發著耀眼的紅光,大山卻凝重靜默。小云眺望了一眼這幅對比強烈的遠山落日圖,不知怎的,心中又愁腸百結起來。
小云一回到家,就趕忙放下書包,淘米下鍋,把爸爸的藥一并熬上。小云邊燒火做飯,邊想著自己的“煩惱”:明年到鎮上上中學,離家遠要住校,這個家,交給生病的爸爸和幼小的弟弟,能行嗎?
煮好飯,爸爸的藥也快熬好了。小云扶來爸爸,讓他和小青先吃飯,自己則到后院喂雞。以前總是媽媽最后一個吃飯,現在是小云了。
吃完飯,天已黑透了。小云一邊催小青去做作業,一邊洗碗,收拾廚房,端藥給爸爸喝,最后又把家里里外外拖洗了一遍。媽媽在的時候總是這么做。媽媽是個愛干凈的人,所以,雖然家境貧寒,他們的家卻總是潔凈清爽,清新芬芳,讓人想起媽媽的名字——杏花。
小云一樣也不漏地秉承了媽媽所有優點!
小云忙完所有的家務活,才和小青一人一頭坐在昏黃的電燈下寫起作業。
清涼如水的秋風,從窗戶一陣陣吹進來,帶來骰子撞擊在瓷碗里的響聲,細小清脆。小青忍不住停下手里寫作業的筆,翻著那雙酷似媽媽的大眼睛瞟了瞟小云,說:“中秋節到了,要是媽媽在就好了。”小青說著,用手背擦了擦潮濕的眼睛,翻過一頁書,又繼續寫起作業——小青知道,想媽媽也是白想,媽媽要打工賺錢給爸爸治病,回不來的。
但經小青這么一說,往年和媽媽過中秋的情景,又潮水般地涌上小云心頭。
那時候,爸爸沒有生病,外出打工。可媽媽在家。中秋之夜,滿院子的月光用她溫柔的清輝撫慰捧著月餅的媽媽,拿著大瓷碗的小云以及緊緊攥著骰子的小青跟在后面。銀色的月光下,媽媽叫小青用右手博自己的,左手替爸爸博。小青右手博得少,左手卻替爸爸博到了狀元。小青直埋怨手氣不好,媽媽卻笑得眼睛彎下來,嘴角翹上去,把臉頰撐出線條圓潤優美的弧形,像杏花盛開。
小云想著,兩顆淚珠滾滾而下。小云忙背著小青,跑出去用毛巾擦了。
不知不覺,已過了九點。小云讓小青先去睡,自己把課文又背了兩遍,才放心地把書包收拾好,端端正正掛在墻上。小云草綠色的書包一角,盛開著一片油菜花。這使一只樸素的書包,驟然變得燦爛起來。在這份燦爛的下面,其實是兩個被燒破的黑洞。這是小云邊燒飯,邊讀書,灶里的火星掉落在書包上的結果。媽媽很快地用明黃的絲線,在兩個燒破的黑洞上,開出一片黃燦燦的油菜花。
每次看到這個畫面,小云就仿佛聞到油菜花盛開在田野里清新甜潤的香氣,這芳香會讓她忘記愁苦的生活,涌起許多關于未來的美好遐想。
媽媽真是手巧啊!是怎樣的幸福的家庭,雇上媽媽當保姆的?小云差不多要嫉妒那戶人家了。
自己的媽媽為什么不能在自己家里,就因為窮嗎?小云傷心地想。
小云無賴地打開電視。她每天上床睡覺前,會看一會兒電視,慰勞一下自己。這是她一天里最愉快的時光。
才打開電視一會兒,小云的心就跟著電視的畫面提到了嗓子眼:一個蒙面黑衣人,縱身一躍,飛下墻頭,從腰間拔出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躡手躡腳地走進主人的房間……小云看到這里,忽然驚覺:自家廳堂的門,還只是上了木頭的門閂。小云慌忙跑進廚房,拿出菜刀,在橫的門閂上,插上豎的一刀。
小云知道,其實照媽媽千叮嚀萬囑咐地插上的這一刀,也只是讓自己安心些而已。賊真的要來,自己、小青、生病的爸爸是抵擋不了的。其實,即使是喊來左鄰右舍,恐怕也不頂用——全村幾乎只剩了老人、小孩和像爸爸這樣長年生病的人!村莊已是個空殼子,是個虛弱得不堪一擊的村莊。
小云越想越害怕,慌慌地關掉電視,把窗戶也一并嚴嚴實實地關上。這時,隔壁房間又傳來爸爸激烈的咳嗽聲,一下一下地咳在小云心上。小云在黑暗中揪心地想:媽媽,你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