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穿過絲質的窗簾,灑滿了我的房間。靜靜地,我從床上爬起,緩步走進了浴室。望著浴室里的兩支牙刷,我知道綠色的那支是我的,可是,紅色的那支是誰的呢?難道是上次多買了一支?我納悶地打量著那紅色牙刷好一陣子,最后把它拋進了垃圾桶。一個人,何必要兩支牙刷?
刷牙刷到一半,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我搖了搖頭,又是那個不知名的女子。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每天早上都會有個年輕的女人在我家打掃。我記不起是否請過鐘點女傭,不過我承認家里是需要整理整理,所以也沒問過那女人什么。她長得什么樣子呢?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既然如此平庸,那就不勞我特別探頭瞧瞧了。
隨手把綠色牙刷插回漱口杯里,我走到客廳坐了下來,飯桌上已擺好了早餐。熱乎乎的稀飯、一碟鹵菜、一碟腌黃瓜,還有一杯現榨的果汁。夾起了一片鹵豆干便往嘴里送,好吃。我怎么記不起這女傭的手藝有這么好?這下可更不想趕她走了。在我大快朵頤之際,那女傭低著頭,拖著地板,走過我的身旁。她的年紀看起來比我小一些,但白發(fā)卻多了許多。握著拖把的手好細,似乎比那拖把的桿還細。
“好吃嗎?”柔柔的嗓音傳進了我的耳里。
“哎,好吃。”我微笑回道。
“那就好,多吃點。”她聽了似乎很是高興,但除了喜悅,那把聲音里似乎還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我感到那聲音輕輕地敲了敲我的心門,突然讓我覺得那女傭的背影變得更嬌小了,令人禁不住想呵護。
我放下了筷子,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扶著椅子慢慢站起,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回房休息。最近身體好像不太好,畢竟是步入中年了,抵抗力也沒當年好了。
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之際,看見那女傭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里,似乎深怕吵醒了我。她走近我,幫我將棉被蓋上。然后她走進了浴室,看也沒看就撿起垃圾桶里的紅色牙刷。
她看著那兩只依偎著的牙刷,幽幽一嘆。淚水滑下她的臉頰,濺入了我的心房。我好想過去安慰她,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么。短短幾米的距離,卻仿佛遙不可及。她走回我的床邊,輕輕地把一排藥丸放到我的柜上,再三叮嚀:
“早晚三粒,不要忘了服用,知道嗎?”
昏昏沉沉中我瞄了那排藥丸一眼,上面寫著:TacrineHCI(Cognex)。聽說能治失憶癥,我好像忘了服用多回了啊!——我想起來了,飯桌上怎么擺好了熱乎乎的稀飯?還有,那紅色牙刷,不是丟了嗎?怎么還在浴室的漱口杯里?
(選自新加坡《新華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