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個鬼廠,今天都25號了,咋還不發工資?我今晚沒有飯票買夜宵吃了。”河南籍劉麗的一聲嘆息,立刻引來了全宿舍姐妹們的響應。
湖南籍的老員工陳意接口道:“我在這個廠干了三年,以前發工資還比較準時,可今年,一個月比一個月發得晚。今天已經超過規定的發薪日期25天了,還不發工資,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我身上除了幾張飯票外,連一分零花錢也沒有了。要不,我先借給你三張飯票吧,其他的我也沒辦法。”
“干脆,我們罷工算了,這個死廠,到現在還不發工資,飯票卻要我們自己掏錢買,現在連飯都沒得吃了,還上個啥子班喲?”小個子四川妹阿歡冒出了這么一句話。
宿舍里一下子變得寂靜了,大家都在思索著對策。一會兒,廣東妹阿嬋小聲說:“罷工?你想找死呀?我可沒這個膽。我們老板是香港人,要是我們罷工不成反被掃地出門,那怎么辦呀?”
“唉呀,別說了,別說了,還是趕緊去上班吧,要是遲到了,我們又要被罰款了!”我見只剩下5分鐘就到了接班時間,于是催促大家。
也許是老板的拖薪行為引起眾怒,或許是工友們心靈相通,就在我們這群女工走到男工宿舍門口時,被他們堵住了。他們當中其中一個外號叫“黑頭”的四川仔對我們說:“媽的,這個鳥廠,到現在還不發工資,想餓死我們呀?干脆,我們今晚都不去接班,看廠里怎么辦。”于是,我們都停下了上班的腳步,議論紛紛。
15分鐘后,管生產的廠長和管人事的主管怒氣沖沖地走上來了,大聲對我們說:“今晚開夜班的員工趕緊下去上班,如果不上班,作曠工論處,另扣100元工資!”人群中有人開始騷動了,但還是沒有人下去上班。
一會兒,老板鐵青著臉走了上來。大家看到老板來了,紛紛擠到凳子上坐下來,由于凳子不夠,動作慢一點的,只好站著。我也站在人群中。這樣的陣勢,站的人無疑就成了“帶頭鬧事”的人了。老板用他那雙凌厲的眼睛威嚴地掃視了一遍全場,頓時,全場鴉雀無聲。老板是個十分嚴厲的人,尤其是那雙眼睛,一般沒人敢與他對視,平時在車間,他也總是板起一副面孔,要是誰稍有差錯,他就會大聲地斥責,然后罰款處置。可我們看到,他在辦公室與客戶談生意時,卻是笑容滿面,讓人如沐春風。
“你,快說,為什么要帶頭罷工?”突然,老板抬手指著一個站著的男孩,惡狠狠地問。
那個才進廠不久的江西仔阿明頓時被嚇壞了,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滾滾而下,他只是一個勁地說:“不是我帶的頭,真的不是我帶的頭。”
老板接著又兇狠地指著他的鼻子說:“那你現在就趕快下去上班,否則,我馬上趕你出廠,一分錢工資也不給你!”人群開始騷動起來,但還是沒有人站出來說話,也沒有人下去上班。
老板又用他那凌厲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全場,面帶怒容,大聲說:“你們為什么罷工?有什么意見可以提出來,誰是組織罷工的頭?站出來跟我說話!”全場立刻又變得鴉雀無聲。
忽然,他用手指著我,嚴厲地說:“你快給我說,為什么要帶頭罷工?”
我嚇了一大跳,毫無準備呀!不過,我馬上鎮定下來,心想:大不了被掃地出門,打工嘛,東方不亮西方亮,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拼著一個月工資不要,我也要反映工友們的心聲,把這個老板的囂張氣焰給打下去。我豪氣頓生,抬起頭直視老板那鷹一般的眼睛,表情嚴肅地說:“我首先申明,這次罷工不是我帶的頭,我們也沒有帶頭的人,請你不要再追究了。至于為什么要罷工,首先是你拖欠了我們的工資未發,我們絕大多數人都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我們中有許多人連今晚上吃夜宵的飯票也沒錢購買了,你想,我們還有精神和心情去上班嗎?其次,我們的宿舍和伙食太差。你知道,我們的宿舍是你在四樓的天臺上搭建的簡易工棚,上面蓋的石棉瓦已有多處地方破爛,我們住在里面,除了悶熱不說,一遇到下雨天,就更苦不堪言。人們都說:天上下雨地上流。可我們遭遇的,卻是‘天上下雨床上流’啊!”
說到這里,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笑聲,還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這樣的!”
老板的表情已不那么嚴肅了,大概是他見我說得在理,或許他也有了一點愧疚之心吧。他看了一眼人群,又看著我,說:“你再說說伙食方面,有什么意見?”
看著老板的面孔不那么可怕了,我也不緊張了,接著說:“這個季節,時令蔬菜應該不少,可飯堂卻每天買各種各樣的瓜給我們吃,不是冬瓜南瓜,就是絲瓜苦瓜黃瓜,而且是哪種瓜的資格最‘老’,就買哪種瓜給我們吃,吃得我們這些人都要變成‘傻瓜’了。”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掌聲。這時,老板面向人群,說:“看來,你們都贊同她的意見。誰還有意見?提出來!”見沒有人吭聲,老板又說:“現在,你們先每人去廠長那里領取三張飯票,明天上午10點準時發放你們的工資。至于宿舍和飯堂的情況,我將逐步解決。今晚開夜班的員工現在就下去上班,如有不上班者,作曠工論處!”說完,揚長而去。
“耶!我們成功了!”員工一陣歡呼。
一些女工友擁向了我,夸我真有勇氣。我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對她們說:“我的勇氣可是被逼出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