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電話
震動加鈴聲,來電顯示
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有點遲疑
終于漫不經(jīng)心的打開了接聽
傳過來的語音急急促促
“江平,江平,你是江平吧”
還容不得我回答,手機的那頭
又像機槍一樣發(fā)過一梭子
“我是你大,這是我的手機
往后你往家里打電話就不要讓人轉(zhuǎn)了”
然后是一連串帶著咳嗽的笑音
啊,是我68歲的老父親
此刻,他侍弄小麥玉米大豆的手
正拿著一部手機迫不及待地和人通話
他想告訴很多人他有了一部手機
我想母親也肯定站在他的身邊
嘴里嘟囔著“看把你燒的”
我“嗯嗯”的應答著
想像著父親笑呵呵的摸樣
老家小院里兩棵枝葉繁茂的梨樹
一瓣一瓣的花開在我的詩里
在洗耳河,聽鳥叫的聲音
最初的一聲,從樹林的一頭傳來
沉寂了幾秒,便是一片,此起彼伏
澄亮澄亮的質(zhì)感,葉脈上滾動著的露珠
叫了,就著樣叫了,一只鳥,兩只鳥,一群鳥
太陽才剛剛升起,霧還沒有散去
比樹葉還多的日子睡了一覺又精神十足
出圈的山羊,咩咩叫著,又走向山坡
從這塊玉米地到那塊玉米地
小小的路兩旁長的是玉米
兩塊玉米地中間是一條小小的路
有一只螞蚱從這塊要蹦到那塊玉米地
正常情況下只需要三跳
一跳,離開玉米地
二跳,躍過路中線
三跳,到玉米地邊
這樣的練習每天它不知道要重復多少次
就像池塘里的小青蛙一樣
跳上岸,跳下水,再跳上岸,再跳下水
一個傍晚,在玉米地里鋤草的父親剛走出地梗
小螞蚱的第二跳就落到了他帶濕土的腳趾上
小螞蚱的腦袋撥愣了幾下
似乎想跳,沒跳
他抬頭看了看滿臉笑紋一動沒動地站著的父親
小螞蚱調(diào)皮地輕輕蹦下父親的腳趾頭
雙腳落在地面上,眨巴眨巴了眼
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鐘
才開始它有生以來
從這快玉米地到那塊玉米地的第四跳
油菜花開在2050年的春天
油菜花開了,開在2050年的春天
溫熙的陽光下,一只只蜜蜂
多像一群快樂的孩子,在花叢中
飛啊飛,小小的翅膀馱載的幸福
不是一首詩可以容納的
坐在門檻上的兩位老人
透過相握的手指感受著歲月的舞蹈
想想飛過早晨的兩只鳥兒
想想無聲地燃燒在雪地里的兩行腳印
想想空谷中一只蟬的歡叫
還有那林間七彩的光線
山坡上一朵野花的記憶
海邊沙灘相依相偎的身影
隔壁胡楊千年不朽的誓言
雪域高原圣潔的天籟之音
人老了,風燭殘年,牙沒了,頭發(fā)白了
皮膚發(fā)皺,骨頭發(fā)脆
唯有那眼神還是那樣耐人尋味
嘴角流露出的笑還是那樣純真
就像兩株老油菜,嬌艷的把花開在2050年的春天
(選自《詩潮》2008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