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丹作品

詩人介紹：葉丹，男，1985年生于安徽黃山，現求學于上海。

記事：六點半

南方的城市。你延續著春日的寡言，

在一張破椅上終止日落。

夏天六點半的石榴花，不會單單屬于你，

它有一副的通靈的面孔，

你始終無法抵達，甚至是接近。

你記起了早年的理想，它似乎已不再那樣重要了。

潮水洶涌的季節，要嘗試去遺忘，

白天里發生的一些令人不快的事件。

它這會兒一定躺在一堆爛樹枝的底層，它的聲音

孱弱無力。它一度懸掛在你的舌尖，

現在退回去了。你把椅子

向外挪開了幾厘米，接著，你把身體鋪開，

落日不如二點鐘的毒辣。

樓底下，你的情人繁多，鬼魅。

夏天的夜色終于來臨了，你的影子緩慢地隱形，

窗外的風像昨日的，發狂地灌，

像是要抵制你的呼吸。

夏末

夏末。夜晚的屋頂上，并不安靜。

一個表情灰暗的人

沉溺于若干年前的夏天，一場兇猛的洪水。

他的死，是具有說服力的。

媽媽，你說過的

一切都逃不出寂寞的法則，

塵歸塵，土歸土。

這個夏末，陽臺上那棵我們都不認識的植物

綻放了。花朵是紫顏色的，

花冠很大，向下垂落，像只倒立的喇叭。

和我猜測的不同，甚至相反

媽媽，很多結局是我們這樣的凡人無法預知的。

今晚，屋外的風，很涼。

媽媽，我還要在陽臺上呆上一會兒

我要看著在夏天死去的人們

紛紛趁著這個霧氣繚繞的夜晚，逆流而上。

紀念日

今天，我們有不錯的天氣。

樹木鮮綠，天空蔚藍，象一塊碩大的

布匹，晾在半空中。

云朵是免費的

棉花糖，被疾風運往長江

以北的地方，河堤

被河水浸泡得有些松動

在我眼前，是一片打著赤腳的苜蓿草

它們正在瓦解，彎彎的睫毛

一點一點的消失

風呼啦啦的吹，像個沒心沒肺的孩子

一切，都如從前

我想寫封長信告訴你

只不過，像今天這樣妖嬈的日子

既不適合寫詩，也不適合作為

我們分開的紀念日。

變聲期

低矮的出租屋，一行緊挨著一行，仿佛是陪襯

晚霞的字幕，請大嗓門的知了兄弟通讀

一遍吧。檢查是否存在，赤裸裸的語法錯誤。

不該，悔不該。你時常自責，獨居。聽越劇，踏馬步

是危險的。要試著停止奔跑，試著去理解

窗外的門衛亭，一步也不曾東移西走。它

夜以繼日地孤立著，消耗著，僅僅為的是賭氣么。

時間無故緩慢，掛鐘的表盤顯得濃稠，指針幾乎

停滯。一個上午，約等于兩集言情劇，整點新聞只是

佐料，它不可能永遠悲傷。你嗅到了物價漲幅和達

爾富爾

新近的戰亂。而一個下午，卻可以精確地等同于

一頓午睡和三集諜戰片。其間，去菜場是必須的。

“舊單車，經常半途掉鏈子，也是必須的么。”

梧桐木已與你劃清干戈，齊齊戴上油漆般的綠發。

戴眼睛的貓頭鷹教授，免費傳授你熬夜的基本功，

他一直將你視作某種水果。“為了桃李滿天下。”誰料想你是個沒影子的人，一門心思盤算著

結束一場心力交瘁的游戲。愛情，像只鳥籠，

空蕩蕩的，它也有無法自拔的悲傷。

“距離，是放棄的唯一緣故么。”“其實是，另有

隱情。”記事簿兼管了支出賬目，向后翻了

六個頁碼，共和國就少了六座瀑布，像銀子。你

正處于變聲期，新生活的筆畫該落在何處，哪里

演繹著三角形共通的命運。小城的馬戲團，決定

今晚離開，它將帶走票販們，亂糟糟的目光。

過期雜志，棕繃床，口渴的收音機，駱駝牌

電扇。“你所提及的舊標簽，不過是生活的贗品。”

絕句：消暑詩

枳木下，樹影比帽子大，比烈日小。

曾祖母，你依舊住在夕照的后屋么。快，我背你走進院子，

樹蔭下。看看耐暑的植物人，怎么解開一個個連環套。

“你我都是微不足道的人物，慎用祈使句。”

絕句：Summer Palace

草色漸深，我開始想念自己。

泳池中甚至沒有一滴水，它不了解你的渴。

深水區與淺水區交界的斜坡上，你抓住了電影中的

北京。

“希望愛情和死亡，不是你的終結。”

畢業照

一群先前散落在車棚后的野孩子，圍成了標準的

矩形。談話聲和鬼魅聲，都穿著光鮮的

衣殼，像魚鱗一般落進了水洼里。

紫眼圈的矮個女生們連忙收起照妖鏡，那幾滴不透明的

冬雨吸走了她們臉上的

雀斑和羞恥，齊唰唰地蹲在了最前排，

紛紛擠出了腰間的淤泥。

整齊的膝蓋骨，離地面不足十厘米。

一排略低于二排，第三排起伏不平，站著蔚藍色的

男生。其中一名背著雙肩包的，懷里藏著木制的手槍

他只喜歡，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左端。

“無休止的細雨，請不要再延續了，

否則彈起的霧氣，將掩護他的子彈秘密的射出槍堂。

架子上窄肩膀的男生，臉蛋再緊湊些，

女生的腳后跟，要緊緊地貼住水面，才能

拍出值得紀念和回味的照片。”

戴著鴨舌帽的攝影師，始終都耷拉著臉。

他的手指按住了這群孩子們的心跳和面部表情。

所有的孩子都睜著眼珠子，

除了最后一排最左邊的孩子

他瞇著雙眼，像是在瞄準一頭遲鈍的獵物。

木頭人

火已熄滅。木頭人漆黑的胸口，積滿

灰燼。木紋、木射線，以灰燼的方式得以統一。

誰是毛櫸，誰又是梧桐。誰的軀干，

藏有畫布上的魚群。誰混入了青春的數列，扮演盜木

取火的自焚者，于一夜之間消失。甲乙

丙丁，排列成迷魂陣，阻止你。

“最后一枚春日，相距甚近，陌生人反向移游

所以愈走愈遠。”你獨步穿越，一座凌晨的南方城市

沒有獲得被薄暮籠罩的豁免權。

迷失和詛咒，是詩人的屬性。檀香木匣，像女人

用肉為你劈開的棺木。你戴著發霉的面具，沿著裙擺

對坐，對飲，交換毒液和冰冷，危險的游戲。

火已熄滅。你，被冷包裹。漆黑，不是誰的過錯

請派遣蚊子，暗中示意我，夏天的顏色。

祭曾祖母

藍天之上的，青煙。哪一縷

是由您化作的。讓風告予我。

您小腳，步履輕盈，像雪堆

在泥土，融化。菩薩保佑你。

給你一座山谷。你放下河水，

墳地不遠處，許多股細小的

溪水在路口相匯，奔流不熄。

那么容易。皖南的雨季將至

為何，每至清明。我的鞋底

早已粘滿了來歷不明的泥濘。

新風箏

歸途中。你的不信任，加速

蔓延，庇護了一畝黃昏的薄霧。

天幕，像硯臺，拓了濃墨。

一片無法恢復的素描紙。

一塊丟失的橡皮。無疾而終。

斑馬線和公車站牌，與音樂

廣場的距離，來不及變動。

花壇的邊沿，皺巴巴的，像你

去年，夏天的裙裾。

木棉，胭脂粉。公主墳，

潦草的人影，都在低處開放。

廣場寬闊，是你蘇醒的地方。

絕句：植物人

春色愈深，更顯露出你殺手的本色。

催花手，百毒蟲。來去無蹤的法術，換來草木虛假的茂盛。

暮春的木棉，被灌得滿臉通紅，醉倒在清晨公園長椅上。

花瓣上懸著幾滴露水，在你心底晃了一下。

絕句：杜鵑

紫色的，是只不可能的鳥。

摘采杜鵑的拈花手，布滿了淤血和晦澀的指紋。

盛著厚灰的中藥典籍，被偶然翻閱

你輕聲讀道：“花瓣碩大，適合你。”

車站小說

朝九，晚六。車站上，全是黑眼圈的鳥。

沒有大灰狼的城市，擠滿鴿子的地方是可能的，鳥

籠和廣場。

瞳孔是圓的，滲出的灰姑娘

是液態的。她手指甲，小且美，像無法命名的物什。

我愛你，請站牌作證，象毛櫸的樹影洶涌，它將持續

又一年的蔥蘢。

旅行記

牽手的旅行，用十指

扣住了大海的風景。

青年，中午的影子，仿佛侏儒。

不可與大海，辯論。

聲音呈藍色。反抗近似于犧牲。

你補寫的血書，失去意義。

TheFemalePirates

裁縫店的小學徒。比如今

年輕，憂郁。搜集無法歸類的

魚鱗。薔薇色的帆布鞋

遺失于洶涌的腥味。你赤腳

大街小巷地跑。被岸上的

魔術師蒙閉了雙眼。這是

小小的災難。逃婚的路上

你愛上綠色的瓦罐、石楠

和蕁麻。“愛，死在途中。”

杯子黯淡，水渾濁。煙火像極光。

沙塵暴

山谷陷入極度昏厥

早早地墜落是草原的黃昏

山羊或者綿羊

在秋天的山坡上覓草

一匹狼窺視了很久

顯然，它并沒有必勝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