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介紹:詩人,編輯家。1955年7月生于黑龍江省海倫縣, 1980年開始文學創作,迄今已發表詩歌、散文詩、隨筆、小說等作品200多萬字。已出版著作五部:詩集《靈魂家園》、《紅雪地》、《穿越季節》,散文詩集《心靈之約》、《時光船》。現任《歲月》文學月刊主編。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石油作協主席團委員。
我長眠地下的親人(組詩)
說給母親獨自傾聽
四十年前
3月17日——
疼痛開始的那一天
這世上最疼愛我的人
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此,想念像一根無法剪斷的線
纏繞了我一生
今天想來只用想念已無法表達我
此時痛楚的心情
那根疼痛的神經
一直延伸到今天以及
未來我的兒子身上
沒有什么比“離開”和“失去”
更加絕望
北方三月的春寒
是這樣的徹骨
從此烏云彌漫了我的童年
媽媽,這個本該讓我溫暖的稱呼
我只能偷偷的躲在被窩里呼叫
媽媽 ,這兩個字
成了每次都能擊中我的要害的子彈
生活中總是讓我躲閃不及
沒有哪個媽媽
生了孩子就是為了遺棄
可是你為什么獨自走了
還帶走了家里的快樂
帶走了爸爸的笑容
從你走的第二天
我就看到爸爸的腰彎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更好的看清
泥土下的你
而我盼望長高
長高到和天堂接近的距離
我知道
在遙遠的天堂
你正在低頭看著我
夜深了
臉上委屈的淚水
流進夢里
黑夜蒙蔽了所有的光明
膽小 懦弱憂郁……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
沒有母親孩子的性格
但是在你缺席的情況下
為我鑄成了一生的卑微
四十年沒有眼淚
當我在高樓上仰望你的去路
兒子的一聲呼喚
讓我淚流不止
寫給父親的信
在煙霧繚繞中
你的咳嗽伴隨著你的身影
還有你的濃濃的煙味
彌漫了我童年所有的生活
在那些遠離你的日子里
我多想聞聞你的煙味
那辛辣的劣質煙草
總是讓我清醒
雖然你已離開了我多年
那一捆沒有來得及
給你的優質黃煙葉
依然在城里的家中珍藏
每當想你的時候
拿來聞一聞看一看
我依然聽到了你的
一聲聲蒼老的咳嗦
你走的時候
我沒有在你的身邊
我以為躲過了一次悲痛
沒曾想卻有更多地悲痛
浪涌一樣
一層層浸透了我的一生
站在田野上環望
悲咽四起我知道
和我一起失去父親的
還有那一片片憂郁的莊稼
在老家的墻上
那些鋤頭鐮刀草帽
還有已經銹蝕的犁鏵
一直在歲月中悲咽
他們和我一樣
失去了敲打和撫摸它們的父親
在此之前
我已變得和你一樣的蒼老
在深夜時常能聽到莊稼的哭聲
我不知道夢是不老的前世
還是無法重復的今生
但是今天我給你寫信
爸爸,這稱呼讓我變得年輕
我的被生活磨礪得粗糙的心
開始變得柔軟
在這細雨霏霏的夜晚
正適合我給你寫信
爸爸,我的一個大字不識的爸爸
英明的讓我們兄弟幾個都讀了書
“知識改變命運”
我的一個大字不識的爸爸
比誰懂得的都早
媽媽走了
帶走了爸爸的暴躁和粗心
帶走了爸爸挺直的身軀
在爸爸又當爹又當娘的日子里
我常常看見爸爸在燈下
把日子嘆息成沒有彩虹的黎明
你那粗大的手
拿著細小的縫衣針
笨拙的把日子一點點縫起來
使我們的生活才不至于支離破碎
好在我們都是一些原野上的草
在干旱和大澇的年景下
在爸爸的忙里偷閑的呵護下
都能瘋長成帶有野味的風景
你走的那一天風平浪靜
玉米在拔節高粱正揚花
你安詳的躺在田壟里
陪伴你身旁是那把親如兒子的鋤頭
還有那些竊竊私語的玉米高粱
我們這些兒女
把根扎在你的身旁之后
就四處流浪
把你托付給給了這些莊稼
習慣于雨天出門的爸爸
不知道今天你是否拿了雨傘
在雨天那些莊稼是否有空陪你說話
要回就早些回家吧 爸爸
回來吧,爸爸
那捆老旱煙已經珍藏了很久
據說是地道的黃金葉
我已經幫你卷成了日子
品嘗一下今天的生活
爸爸,回來吧!
這雨天正是我們說說話的好日子
說一說你的兒子孫子們
也說一說你的田野
你的收成你的莊稼犁鏵
寫給未曾謀面的爺爺
風把大樹的根折斷
而春天讓枝葉的等待遙遙無期
我們有多久的盼望
能夠讓事實重來?
爺爺——
這稱呼你沒有給我使用的機會
對于這個即熟悉又陌生的名詞
我只是觀察別人反復使用了一個世紀
爺爺 對我來說這是幾千里之外
那一片陌生的異鄉土地
和土地上那片不知名的莊稼
還有家譜上那個威嚴而又陌生的圖像
爺爺 這稱呼像磁鐵
把我們所有的族人的根
都扯向這里——朵朵葵花
太陽只是一個方向
風刮斷了的樹
躺在河的傷口上
在河的下游
我是沖擊平原上的一蓬小草
茂密的生長在古老的族譜上
那個未曾謀面的老人
那個在夢中經常出現的老人
是不是我命中宿命的符號
不經意間就把他的思想
寫到我的生活所有的頁面上
爺爺——
這個現象與本源連接的符號
這個承載過去與未來的平臺
今天我第一次發現
我們離的是這樣的近
天亮之前
你是與我徹夜長談的那顆星星
爺爺,你就在我的眼前
在夏日晃動的陽光中
我已經觸摸到你的胡須
你的目光越過時間
停留在電腦屏幕上
你的思想如跳動的鼠標
對我的生活和寫作構成了指引
對于爸爸對于我以及我的子孫
你的指引將繼續下去
北風在枝頭歌唱
在枝頭在冬天
有一位永遠的歌手
被風雪磨打過的聲音
蒼涼而堅韌
像父親的臉
充滿了耐性
趕馬車的漢子用霜花
裝點自己的行程
那匹老白馬
把自己融到雪地里
然后一點點踏響
自己的行程
在一個季節里
北風總是不知疲倦
歌唱在自家的枝頭
直到黎明出現在春天的額頭
最初的荒原
最初的荒原
在正午的陽光下
靜靜的燃燒
最初的荒原
以優美的姿勢
固執的改變著我
最初的荒原
靜靜如白紙
等待我把美麗寫遍
一千次流浪四野
一千次被你的神秘所召喚
熱淚盈眶時
我手捧陽光為你而歌
默默不語時
我耐心等待你
母親般淳厚的叮嚀
荒原,一個明亮而飽滿的名字
每一縷呼吸都能孕育
一個勇敢的情節
每一份情感都能打濕
流浪者的腳尖
在雁翅劃破天空的時候
在野菊花向我微笑的時候
在蝴蝶翻飛的草尖上
我寫下了你最初的名字